第125章
等再睁眼,屋中已燃烛火,屋外昏黑一片。沈娑婆仍叫他枕着膝盖,一手轻轻拍打他,一手拿一卷乐谱在看。萧玠一动,沈娑婆便察觉,微笑道:醒了?
萧玠犹带鼻音,唔了一声,做了个梦。
沈娑婆问:梦见什么?
萧玠笑了笑:梦见变成了一棵树,就是院子里那棵老梅树。这几年常做这种怪梦。
沈娑婆笑道:这有什么怪的,臣从前还梦见,自己是殿下宫里那棵梨树呢。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罢了。
说了几句,萧玠便要起身,你腿是不是麻了?
沈娑婆笑道:若是这就麻了,以后叫殿下坐臣身上,臣半截身子岂不是废了。
萧玠刚醒过来还有些混沌,愣了一会才反应过其中的狎昵意味,脸上红晕如同沁血,急道:青天白日,你乱说什么呀!
沈娑婆轻轻捏住他下颌,扭过他脸冲门外,笑道:殿下瞧瞧这天是青天白日么,是良宵苦短呢。
他见萧玠往后已缩,安抚道:同殿下说笑话呢,这些日累成这样,臣总不能这时候犯上。
灯火暧暧的,萧玠一颗心也有些酸软。沈娑婆抚摸他半边脸颊,此情此景,手指的克制便成了欲迎还拒的引诱。萧玠呼吸有些急促,抬手抱住他的后颈。
沈娑婆犹笑道:干什么?
但凡有些神智,或不到情急的地步,闺阁之事萧玠总是耻于开口。沈娑婆也不急,不知其意般,半抬着脸含笑看他。
每次沈娑婆调笑,萧玠总感觉身体化成一股饧糖,那样子连自己都没脸去认。但他若故作冷漠,萧玠一颗心又委屈的厉害。他搂紧沈娑婆亲上去时,心中响起一个人溺到水底的咕咚之声。他是让沈娑婆吃死了。自从玉陷园之后,沈娑婆每一次的抚慰和亲吻都像錾记,让他但凡再见这个人,肌肤和身体便叫嚣着要亲密。沈娑婆拧着他有关情卝欲的钥匙,只要他手指微微一动,萧玠就能在他面前丑态百出。爱情里的丑态,其实是两具□□的羽化。爱情能让西施浪作□□,也能叫无盐美若貂蝉。气氛暧昧时,沈娑婆甚至一个眼神就能叫萧玠沉于欲海,更何况,他还有回应。
沈娑婆吮他的舌尖,一手捏着他脊背,一手隔着亵裤。只一下,萧玠就险些呜咽出声,却被唇舌占口,只牵一缕津液出来。不多久,床榻硌楞硌楞微微响动,帐子扇起微风细细,烛火随之轻轻跳动。
沈娑婆亲了亲萧玠汗湿的额头,擦了擦手,拍了拍萧玠屁股,道:去换条裤子。
萧玠这时候格外黏人,仍双臂搂着他,哑声说:想直接洗澡。
洗不得。沈娑婆笑道,殿下睡着时,小郑将军来过一趟,看起来有要事商议。这时辰,应当再过来了。
说着,他抬眼看向屋外,声音没有刻意压低,笑着说:幸亏没同你胡闹,不然除了臣,殿下要被多少人瞧光了。
那个雨夜从眼前一闪,萧玠一个哆嗦,几欲干呕。
这是他的心病,就算调情,沈娑婆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他怎么会拿这样的话刺他?
萧玠渐渐从那恍惚中回神,扭头,先从竹帘外看到一双穿靴的脚。
看见那人低颈垂首的姿态时,萧玠突然想,天色居然这么暗了,不然郑绥的脸色怎会如此阴晦不明?
第89章
一盏茶后,萧玠更换衣衫毕,去前堂再见郑绥。刚打起帘子,便听见一道婴儿啼哭。
郑绥坐在榻边,怀抱襁褓轻轻拍打。萧玠分辨出襁褓花色,诧异道:是阿萝娘子的孩子?怎么又抱了回来?
郑绥手臂仍轻轻晃着,道:阿萝被逼为娼,又未婚生子,我怕这孩子被遗弃路边叫野狗叼去,送阿萝到家后多等了小半个时辰。天刚刚擦黑,阿萝之父便提了一只竹篮出了门。
萧玠立刻问:那篮中装着孩子?
郑绥颔首,那孩子哭了两声,我觉得古怪,就一路跟着。他没走大道,走小路直至郊外,到了赤衣江上游。
他把孩子扔进江里?
这才是古怪之处。郑绥看着他,他折了两片鲜荷叶,垫在婴儿身下,又在篮子手上系了两道黑布条。做完这些,才连人带篮放进江中。
萧玠问:难道他心存不忍,不是杀婴,只是抛弃?
若要杀婴,直接抛入江中了事。放入竹篮顺流而下,若非遇见浪头暗流,孩子很有可能不会沉没。
臣本是如此揣测,但荷叶黑布之事又太过异常,更像某种记号。臣便跟着竹篮,一直追到中游。这时候天色已晚,又将到险滩,臣怕孩子出事,刚要出手,便见竹篮被人捞了上来。
随着郑绥拍打,女婴哭声渐止,似乎睡了过去。郑绥将襁褓放下,低声道:那人没有撑船,竟是踩水将竹篮捞起来。腿脚功夫了得,是顶尖的轻功。臣心中生疑,出手阻拦,他便同臣缠斗起来,也动用了兵器,是一对峨眉短刺。招式极其狠毒,绝非寻常武人。中间他应当是认出臣的身份,没有恋战,臣怕孩子出事,也没有继续追捕。
萧玠问:有没有看见他的脸?
郑绥道:此人没有障面,所以臣猜测,他在脸上做过伪饰。
萧玠沉吟:这么看来,倒像阿萝之父通过江流的方式,专门将孩子交到此人手中。
太过蹊跷。
萧玠道:我叫人先看顾着,咱们去阿萝家走一趟。
四月将末,春夜也不甚寒凉,萧玠也去了披风。他刚要认镫上马,便听郑绥问:要不要坐车?
萧玠当即明白他所指何事,也不知他看去多少,忙搪塞道:没事。
所幸一路上郑绥也没再过问,二人快马加鞭,叩开阿萝家门时尚未至中夜。里头几声犬吠后,阿萝父亲骂骂咧咧地开门:去去去,深更半夜,没有饼子舍给你们!
一瞧见萧玠,老父眼睛一下子睁圆,惊道:太子殿下?
郑绥道:殿下有要事询问,还请开门。
阿萝父喜笑颜开,忙打开竹门,边冲里喊道:她娘,别忙活了,快来拜见,太子殿下驾到了!
夫妇两个忙把二人迎进屋,又要去唤阿萝,萧玠阻止:娘子生产不易,好好将养身子为上。
又瞧瞧屋里,故意问:怎么没见着孩子?
阿萝父同其母对视一眼,强笑道:没奶,她姑家里有能挤奶的母羊,便送过去养着。
郑绥冷声道:娘子的姑母家住赤衣江,同龙王打交道吗?
阿萝父母霎时大惊,支支吾吾间,已听萧玠道:欺我如同欺君,你们还不知罪?
夫妇两个匆忙跪倒,连连磕头,突然听哗啦一响,竟是阿萝将里屋帘子打起来。
她倚着门,头发蓬乱,仍梳着在室女的双鬟,一张脸小而苍白,一缕两缕的红晕浮在脸颊,像一缕两缕的血丝淀在浆水里。她冷静道:是我叫爹扔江里去的。
萧玠张了张嘴,阿萝一双大眼睛已经闪向他,幽幽道:若不是我没有力气,非要亲手把她掐死了事!这个杂种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我凭什么要留着她,你们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不就是淹死一个孽障,死了才好,死了两厢干净!
她凄厉地叫喊起来,阿萝娘扑上去,抱住她连连落泪。阿萝泪流满面,却倔强地不肯合眼,狠狠剜着萧玠。萧玠有些受不住那样痛恨的目光,脚步有些松动,被郑绥在身后一把扶住。
郑绥看着阿萝,道:娘子,我并没有说你父淹死了那个孩子。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杀死孩子的打算。
阿萝一怔。
郑绥看向其父:取婴儿的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不登门来抱孩子,非让你用如此凶险的法子?
阿萝父脸色一变,瘫软在地,低声道:将军饶命,我也是叫猪油糊了心。前几年又下了暴雨,虽然没有饥荒,但到底也紧了口粮,生了孩子也很难养得活。但那时候突然有人出来收孩子,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一锭银。我们起初也不信,但真有人换了钱回来,那时候养不活的孩子如何也是个死,还不如
郑绥沉声问:这交易在潮州有好几年?
是,是将军问我东家,我实在不知道。他们从不会与卖家见面,都是由我们拿竹筐,把孩子放到赤衣江里头
不见面,如何约定时间,他们又如何把银子给你们?
从前是把门户住址写好字条,放到盛孩子的竹篮里。等孩子送完,第二日窗子下就会放好银子。阿萝父失声哭道,我左右想着,这是个孽障,摔死了费事,还不如换些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