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可他是来杀我的。救了他,谁来救我呢?”
“不会的,我会劝他的。”
“你可能没机会劝他了。”
“什么意思?”
郁燃拂开他的手,他整理着衣袖,但因为萧亦清太用力,不管怎么捋袖子上始终留有痕迹:“顾先生特地为我准备的新衣服,都被你弄皱了。”
萧亦清抓着轮椅扶手,只恨自己这双残废的腿,巨大的心慌将他淹没,他想要抓住郁燃的衣领质问他:“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郁燃看着他,没有回答。
须臾,砰的一声枪响,惊飞了林间躲雨的鸟。
飞鸟扑扇着翅膀哗哗散开。
那一枪仿佛是击中了萧亦清似的,猛然一惊后,他愣了许久许久,才哑然问道:“什么声音?”
郁燃推着他往檐下走。
“你觉得呢?”他说。
萧亦清失声许久。
郁燃收了伞,放在一旁,推着萧亦清绕过拐角,往灵堂后面的房间去。
就像他问萧亦清的那样,他清楚凌羲对自己的恨从何而来,却至今弄不明白,他和萧亦清之间的感情。
他可以从凌谦变态的执着里看出他对自己的渴望,却弄不清凌羲挖他的眼睛,是因为对他的恨在前,还是因为对萧亦清的爱在前。
因为恨他折磨他,和因为爱萧亦清折磨他,虽然结果一致,但本质上是有差别的。
不过郁燃倒是也没有很执着答案。
因为他在,凌羲冒着通缉风险也要赶来。
也因为他在,凌谦不会给凌羲任何靠近的机会。
凌羲那么不服输的人,被压制只会导致失控之下爆发更激烈的冲突,而全世界,最了解凌谦的人他占一个。
说什么话会挑拨到他脆弱的神经激怒他,凌羲最知道。
或许凌谦在抽出保镖腰间的枪时,还在呵令凌羲闭嘴。
或许凌羲被枪指头反而叫嚣着你有本事杀了我。
然后——砰。
凌羲倒在血泊中。
亲生兄弟的自相残杀,多精彩啊。
郁燃将萧亦清推进房间,后者抬起头,脸上只剩下干涸的泪痕。
他向郁燃确认:“小羲死了吗?”
“或许吧。”郁燃从卫生间出来,手里拿着毛巾,“擦擦脸吗?”
萧亦清看着他,义眼传递不出情绪,但是他似乎很疑惑:“为什么?”
他在发抖,可能是因为痛苦,也或许是因为恐惧,他不解:“为什么你能这么冷静,如果大哥真的杀了小羲,你不害怕吗?”
“那你呢?”
“我当然怕,”萧亦清自嘲一般笑道,“他天天拿铁链锁着我,某天我一觉睡醒我的眼睛就不见了,他拿好多义眼给我让我不停地换不停地换,他都说不像你。你说我怕不怕?”
“那我是不是该对你说声‘对不起’?”
萧亦清听着,却无法自抑地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确实恨过你,但是我又有什么立场恨你。”萧亦清的苦难和伤痛,没有一处是郁燃造成的,他只恨自己的无力。
“小羲对我或许是失而复得的执念,但我,初来乍到在这个家里格格不入,我只有小羲,只有紧紧抓着他才能得以喘息。
“为什么我和小羲短短时间羁绊深厚,因为我们必须依靠对方,才得以生存。在这个家里。”
小小的凌羲亲眼见母亲将手足丢弃,他是否在无数个午夜梦回间,都会恐惧下一个被丢出家门的就是自己。
看着父母兄长领回一个冒牌货,一家人其乐融融,他在一旁又怎能不怨恨。
他恨郁燃,但他也不仅只恨郁燃,他恨凌项禹、恨温茹雅、恨凌谦,恨每一个人。
只是他们是父母,是兄长,是一座他难以翻越的高山。
他只能将所有的愤恨都对准和他同龄,且比他瘦小的郁燃。
他恨啊,他不恨他活不下去。
哪怕最终,他死在自己亲哥哥手里,倒在血泊里时,他也一定死不瞑目。
死的那一刻他在想谁?
是他恨了一辈子的郁燃,还是他失而复得的哥哥?
萧亦清倒茶时手抖个不停,水从杯口漫出,淌在桌上,又流到地上。
眼泪不断从眼眶中滚出,混杂其中。
对不起小羲,他没有办法替他报仇。
他不仅没有办法替他报仇,他还要做亲手杀死他的刽子手的奴隶。
但是他会自由的,只要将郁燃留下,他就能自由了。
萧亦清将这杯溢出的茶推至郁燃面前:“大哥处理完可能还有一会儿,喝口水缓缓吧。”
郁燃盯着那个杯子,笑了:“你这么不方便还给我倒茶,麻烦你了。”
“不麻烦,”萧亦清笑不起来,僵硬地重复着,“……不麻烦。”
郁燃端起茶杯,水太满了,轻轻动一下便荡出来些许,积在茶托里。
萧亦清听见杯底碰撞,下意识道:“别——”
“萧亦清,你太有良心,在凌家怎么能生存下去呢。”郁燃试了试温度,随后小口喝完了杯里的茶。
萧亦清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你知道这个茶有问题,那你为什么还要喝?”
药效渐渐上来,郁燃眼前模糊,他说:“这就不用你费心了。我是你也会这样做的,你不用……”
啪。
茶杯跌落,四分五裂。
郁燃没了声音。
萧亦清上前:“凌、凌叶?”
脚步声越来越近,凌谦出现在门口,他衬衫衣领上沾上了一些飞溅的血。
他看着屋内这一幕,对萧亦清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夸赞道:“亦清,你做得很好。”
-
另一边,阿坤从外面进来:“先生,凌谦离开墓园了。”
顾雁山没说话,等着下文。
阿坤道:“小郁先生没有和他一起。”
顾雁山起身:“去看看。”
第49章
另一边, 阿坤从外面进来:“先生,凌谦离开墓园了。”
顾雁山没说话,等着下文。
阿坤道:“小郁先生没有和他一起。”
顾雁山起身:“去看看。”
叶时鸣顺手将外套递给他:“你是觉得哪里不对?”
阿坤拉开门, 走廊亮如白昼, 窗外细雨绵绵天色低沉, 转眼车便行至墓园山脚。
今日园内冷清,空荡荡的停车场没有第二辆车。
阿坤要替顾雁山撑伞,顾雁山接过伞柄:“我自己来。”
拾阶而上, 中途两人都看见了被掀翻在林间墓地上的红伞。
再往上不过数米,即将行至山腰,顾雁山顿足。
虽然颜色很淡,但在往上的台阶上的淌下的水,是淡粉色。
阿坤紧张了一瞬, 先他一步上前。
顾雁山一路盯着颜色逐渐加深的台阶往上, 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雨水浸湿土地后弥漫而上的腥气,淅淅沥沥的雨稀释了血的味道。
踏上山腰缓步台,血泊仍在。
那道血迹一直从缓步台拖至林间小道, 碾平的野草上沾染着斑驳血迹。
两人循着痕迹一路走,阿坤小心撇了眼顾雁山。
先生面色寻常,但周身气压却带着几分凛然。
他没有过多得去窥探顾雁山当下的心情, 但是他确实也很久没有这样见他不快过。
希望那不是小郁先生留下的。
阿坤这样想着, 倒不完全是因为顾雁山, 而是他自己也不想看见郁燃横尸山野。
他还那么小, 下个月才满十九岁。
皮鞋踩过草地, 伞顶摩擦着树叶,一路绕至山后,地上的痕迹消失了。
阿坤说:“先生, 我下去看看,您在这里等我。”
顾雁山点头。
阿坤收起碍事的伞,矮身钻进树林,又很快上来,他道:“不是小郁先生,是凌羲。”
“他头部中弹,看尸体程度应该就是近一两个小时的事。”他又说,“尸体处理很粗糙,不像是蓄谋已久。”
顾雁山点点头。
他们按原路返回,阿坤这次却有些憋不住:“先生,小郁先生不会有危险吧?”
凌羲死在这里,确实是一件在人意料之外的事情。
这将郁燃可能会遇到的危险直接拔高了一个程度。
阿坤不免担心。
顾雁山没有应声。
他沉默着,却回忆起了两天前,郁燃让他帮忙查凌羲踪迹的事。
不像蓄谋已久。
那要看是谁。
不久灵堂便出现在二人眼前,阿坤上前探查,从前厅到后堂,他推开门:“先生,小郁先生在这里。”
郁燃的外套搭在一旁的椅背上,他只穿着里面的衬衫侧躺在临时休息用的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