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纪茴枝使劲摇头,满眼抗拒,身子不断往后仰,“外伤为何要喝药?敷药就好了,至于淤青,过几天就恢复了。”
  那精致清透的琉璃碗好像都成了猛虎,让她唯恐避之不及。
  “歪理邪说,受了伤当然得喝药,哪里分什么外伤内伤。”贺流景又把琉璃碗凑到她唇边,“身上的淤青能自愈,但谁知道你脑袋上有没有淤青,还是稳妥为上。”
  汤药味道极冲,纪茴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我不喝!”
  “苦口良药,乖乖喝药才能好得快。”
  纪茴枝跟他僵持了一会儿,贺流景还是端着药碗不动。
  银桃也在旁边劝,“娘子,你就把汤药喝了吧,不然奴婢不放心。”
  纪茴枝抿了抿唇,嘴唇不情不愿的搭到汤碗上,低下脑袋。
  贺流景望着她圆润的头顶,嘴角浅浅弯起一抹弧度。
  贺流景等了一会儿,纪茴枝低头咕嘟了半晌还没喝完,他低头一看,碗里的药一点没少,她装了半天,愣是一口都没喝进去。
  “……”贺流景没好气把碗撤了回来,放到旁边的矮桌上,“既然不肯喝药,那就把淤血揉开。”
  纪茴枝霎时想跑,可已经来不急了。
  她手腕上就有一块淤青,贺流景扯过她的手,抬手就揉了上去。
  纪茴枝顿时爆发出杀猪般的尖叫。
  “啊——!!!疼疼疼!”
  “喝!我喝!”
  “药呢!我要药!”
  贺流景手劲加重:“晚了。”
  纪茴枝之前上药时好不容易忍住叫声,这一刻都爆发了出来,她一边尖叫一边用脚踹贺流景。
  大魔王!管你是不是皇子,能揣一脚是一脚!
  严怀瑾站在门外踱着步子,听着屋里渗人的惨叫声,忍不住疑惑。
  贺流景是真的明白自己心意了吗?
  他以为贺流景的明白,是指他明白了自己心悦纪茴枝,可现在从这叫声来看,他怎么怀疑是反过来呢?
  有这么对待心上人的么!
  一块淤青揉完,纪茴枝气若游丝的把自己整个人藏到了衾被里,说什么都不肯出来,更不肯让贺流景看到身上更多淤青。
  贺流景趁着她蔫哒哒的趴在床上,用汤匙盛了一勺汤药喂到她嘴边,“张嘴。”
  这究竟是什么绝世狠辣无情的大魔王啊!
  纪茴枝哼哼唧唧两声,不情不愿的张嘴喝了下去。
  那股药味简直从她嘴里一直苦到了心里!
  “我命真苦……”纪茴枝有气无力的趴在床边。
  她觉得自己可遭了大罪了!
  贺流景看着她蔫头蔫脑的样子,浅浅牵起唇角,又喂了一勺过去,“明天我跟太医说,让他换成不苦的药。”
  “药有不苦的?”纪茴枝一脸狐疑。
  “如果没有,就让太医给你放蜂蜜,只要你三天内没有头晕,我就让太医把这碗药停了。”
  纪茴枝稍微满意了一点,皱着眉毛,一口口把汤药喝了下去。
  她觉得自己喝药都快喝饱了。
  贺流景放下空碗,给她喂了两颗蜜饯。
  纪茴枝鼓着腮帮子吃蜜饯,垂下的睫毛透出一点委屈来。
  贺流景心口莫名有些发软,在她头顶轻轻抚了两下。
  纪茴枝哼哼唧唧的躲开了,还瞪了他一眼。
  贺流景浅浅弯起唇角,看了她一会儿,蓦的道:“我不该带你出来。”
  他从纪茴枝遇险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后悔,他不该带她出远门,不该让她一个人落入险境,他后悔了。
  如果纪茴枝留在京城,根本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她跌在瓷片上的那个瞬间,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住了。
  那一刻他终于懂了自己这段时间反反复复、起起伏伏的心情究竟是为何。
  因为他的心尖上多了个小娘子。
  纪茴枝捧着脸颊,双脚轻轻晃了晃,“你是不该带我出来,不过你带都带了,也不能反悔,与其后悔不如想办法补偿我。”
  “怎么补偿?”
  纪茴枝眼睛像小狐狸一样轻轻眯了下,“以后我喝一碗汤药,你就喝一碗苦参汤吧?”
  贺流景:“……”
  纪茴枝无辜眨眼,“你看看我对你多好,你害得我受伤,我还想着给你补身子,我是不是很善良?”
  贺流景面无表情,“嗯,你的善良无人能及。”
  “……那你喝不喝?”
  “喝。”贺流景忍辱负重的叹了一声,给她盖上被子,“睡会吧。”
  昨晚一夜没睡,又折腾了这么久,纪茴枝确实有些困了。
  她侧身躺着,闭上眼睛,口中喃喃着,“我睡着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伤口怎么办?”
  她又怕疼又再把伤口弄破会留疤。
  “我在这里守着,你如果乱动我会阻止你。”贺流景把手盖在她的眼睛上,“睡吧。”
  纪茴枝睫毛颤了颤,隔了一会儿,呼吸渐渐变得均匀。
  睫毛扫在掌心微微有些痒,撩拨心弦。
  贺流景缓缓将手松开,看着她略显苍白的面庞,抬手拂开她额前濡湿的碎发,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走到水盆旁打湿帕子,给她擦了擦脸和手。
  银桃立在一旁,始终插不上手,只觉得三殿下看她家娘子的目光专注又炙热,比她家娘子看见烧饼的眼神还热!
  纪茴枝睡醒,发觉已经过了晌午。
  贺流景仍坐在她床边,手执书卷,静静的看着书,连翻动纸页的声音都很轻微。
  午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他穿着昨夜的浅蓝云纹锦衣,圆领宽袖,袖口绣着淡蓝色的格桑花,双腿修长,阳光在他身上描摹出一层淡淡的金辉。
  平时连鞋底都一尘不染的皇子殿下,现在身上沾着些许灰尘,应该是昨夜打斗时沾上的,如果是往常,他回府第一件事肯定是换衣裳,这次他一直守在她屋子里,没来得及回去换。
  纪茴枝忽然很想问贺流景,当时为什么宁愿以身犯险也想救她。
  她于他而言有那么重要么?
  可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却问不出口。
  贺流景见她醒了,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轻轻弯了下唇角,“不认识我了?”
  纪茴枝扶住额头,露出懵懂的神色,“刚才摔伤了脑袋,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是谁家公子?”
  贺流景把书册卷起来,隔空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记得脑袋摔伤了?”
  纪茴枝:“……”大意了。
  贺流景把书放到一旁,好笑道:“醒了正好,膳房炉上煨着参汤。”
  纪茴枝往衾被里缩了缩,“没有胃口……”
  参汤虽然比苦参汤味道好一点,但那味道也十分冲鼻。
  贺流景挑挑眉,“还炖了鸡茸粥。”
  纪茴枝嘴角动了下,又微微抿紧,仍摇了摇头。
  不能为了一口粥,就被骗喝参汤。
  她绝不上当!
  贺流景靠坐在椅背上,开始念菜名。
  “青笋炖雪菜。”
  “酸梅鸭。”
  “紫苏排骨。”
  纪茴枝肚子咕咕叫了两声,从衾被里冒出头,“好像可以吃一点点。”
  贺流景忍笑起身,推开门让膳房把饭菜送过来。
  两刻钟后,贺流景看着干净的碗底,轻轻挑了下眉,“一点点?”
  纪茴枝把最后一块青笋咽进肚子里,羞涩的把碗推了过去,“从昨夜到今日晌午枝枝一直都未进食,殿下是不是想说枝枝吃得太少了?”
  “……”贺流景艰难道:“嗯,我们枝枝一直都是小鸟胃。”
  纪茴枝满意微笑,又啃了半块苹果。
  “醒了吗?”严怀瑾在门外敲了两声,“纪国公晌午就来了,知道你还在睡就一直在前屋等着,你见不见?”
  “见!”纪茴枝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对贺流景道:“怎么不早说,那么大一个国公爷,怎么能让人家等我呢?”
  严怀瑾站在门外,隔着门扉道:“你平时使唤贺流景的时候,怎么没觉得他是那么大一个皇子呢?”
  纪茴枝沉默片刻,问贺流景:“这是不是就叫隔墙有耳?”
  “学的不错。”贺流景看着门后的身影,慢悠悠道:“这个词就该怎么用。”
  严怀瑾:“……”
  纪茴枝忍着一身疼起床梳洗,然后身体僵硬的坐到榻上。
  她在心里微微叹息,幸好臀部没有伤,不然她连坐都不能坐了。
  房门打开,严怀瑾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纪茴枝斜斜倚在塌上,乌黑的青丝柔顺的垂在肩头,那巴掌大的小脸泛着白,鸦青色的眼睫低垂着,看起来竟然有点可怜巴巴的。
  严怀瑾平时见惯了纪茴枝活蹦乱跳的样子,此时见她这么病恹恹的还有些不习惯。
  他坐到旁边的矮凳上,难得关心了一句。
  “怎么样,还疼吗?”
  “还行。”纪茴枝怏怏不乐的递给他一个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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