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沈清辞这么说多少带了点私心，他乃四圣物之一，若不趁现在解决重明，便要等到四圣物聚集，才能一举荡平魔界，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不能再维持人身了，他可接受不了让师尊面临险境，自己也落得个与他分别的局面。
“……师尊有令，让我不得召集本宗以外的人，也不得增援他。”秦照游说。
“真是迂腐！”沈清辞说：“你不传令也罢，就由我来。”
沈清辞刚把手放在钟上，秦照游就一把捏住了他胳膊，说：“你敢。”
沈清辞没想到秦照游会做到这个份儿上，按理说他做出忤逆师尊的举动，他该偷着乐才对。
“为何？”沈清辞不解的问：“你真要眼睁睁看着师尊和那魔君单打独斗吗？”
“你能叫人增援，魔教之人听到消息，自然也会派人增援，到时候……才真是天下大乱。”秦照游叹了口气，说：“我想，这就是师尊最不想看到的事情，也是他阻止我们这样做的真正原因，师尊比谁都更想看到和平的局面。”
沈清辞怔住了，他竟没想到这步，他不知道秦照游为何能做到比他冷静，虽然不服气，但是这个师兄，他确实没白当。
沈清辞收回了手，看样子是放弃了，他没法在得知师尊的心迹后还坚持要将局面变成他不想看到的模样，那自己就是真正的逆徒了。
沈清辞的声音难得乖巧了一回，说：“师兄，你说，师尊他能成功吗。”
“我无论何时，都相信师尊。我尊重他。”还有三个字秦照游没有说出口，他想，他也永远不会说出口。
他只要能够一直做师尊的大弟子就好了。这对于他而言就是最佳的存在方式。
秦照游的镇定让沈清辞自愧不如，他好像第一次认真看待这个师兄，问：“为什么，师兄，你没想过要师尊多看你两眼吗？为何总是坚定的谨守本分。”
秦照游立场的坚定，是沈清辞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因此他其实感到了嫉妒。
“清辞，你是稀世珍奇之书，而我是坤舆镇岳之印，这你恐怕不知道吧。”
沈清辞没想到秦照游也是四圣物之一。
秦照游淡笑了一下，道：“我投生在人间，乃人间西丘国的太子，母妃在宫斗中去世，我的每一天，都在与朝臣和宫中的伴读小心翼翼的相处中度过，更要看着父皇的脸色过日子，人都道我尊贵，但我却从不觉得。对于这样的我而言，读史书是唯一的乐趣，在里面，我看到人间沧海桑田，改朝换代，豪杰辈出，他们光彩熠熠，但也微如尘埃。终于有一天，我厌倦了自己的身份，跟随来到皇宫的散修出宫远走，最终拜入缥缈宗，遇到了师尊。对于我而言，寿数不过千年，我修为到金丹已是极限，远不如师尊长命，既然不能一直陪伴，对于我而言，直抒胸臆或是默默守护，又有什么差别？”
“……我可做不到你这么豁达。”沈清辞说起来就想哭，他比秦照游更短命，在变成.人身之前他可以一直存在，但是作为人却至多能存在五百年，一想到有一天不得不离开师尊，就觉得苦恼，若能够作为器物在他身边一直存在，倒也不错。但即使是大乘期的强者，寿元也有定数，那便是一万年。
就算成为了渡劫期的强者，直通天道，最终是能活十万年，还是遭到天雷聚顶，化为灰烬，都是说不准的。一想到师尊也可能在天地间湮灭，不由觉得世界的法则和所谓命运实在是太无情了。
师尊就很无情，但那些东西更加无情。
秦照游这些话仿佛是对许观薪说不出口了，所以才对着沈清辞一股脑说了出来。
他说：“此时此刻，我们还有一件事可以为师尊做。”
“什么？”沈清辞问。
“叫来绯雪。”秦照游说：“他乃幻魅玄溟之珠，重明乃赤火焚天之焰，我作为地之神龙的化身，掌管天地案牍，对四圣物之事也是了如指掌。只要我们四圣物都在一处，即便师尊出了事，也能借我们四圣物重新掌握世间的权柄，一举荡平魔氛，还世间以永恒的太平。”
“还世间永恒太平……”沈清辞重复了一遍，摇了摇头，说：“我不信，不存在这种东西。师兄，你想自己牺牲，成全师尊的名声，你的精神我很敬仰，但恕我不能苟同。”
“手握四圣物之人，若是德不配位，便会灰飞烟灭，四件圣物也化为无形，重新托生在世间。但若是德能配位，那么世人渴求的太平也许真的会出现，奇迹也许真的会发生。”秦照游说。
“果真？”他说的笃定，也不由得沈清辞不信了，只是就这么消失，他还是感觉不甘，他还有五百年的时间可以和师尊在一起，怎么能容忍自己就这样消失？重新化形的他，还是他吗？
“你这都是假设。”沈清辞挤出了一个笑容，说：“依我看，师尊根本不会有任何事，都是我们瞎操心。”
“况且，绯雪会来么，师尊那么狠心，当着众人的面，一剑刺穿了他。”
“我们四圣物，本来就是会聚集在一位真仙身边，受其吸引的存在。无论师尊多么狠心，那绯雪依然痴情不改。”秦照游说：“你不也是吗，清辞，你可知你身上隐藏的真义？”
“什么？”
“你是无情之中的有情。”
意思是自己是无情道真传之书中那本唯一的例外，虽然沈清辞觉得并不光彩，他说：“……那你呢？”
“我是秩序之中的牺牲。”
“那他们呢？”
“绯雪是清醒之中的沉沦，重明是毁灭之中的新生。”
言之凿凿，沈清辞不得不信，他说：“好吧，你做你想做的，我不会拦你。我也认为师尊是那位真仙，能在活着的时候一睹他的风采，我的遗憾或许也可以尽了。”
秦照游便召唤出火焰神龙，龙在两人头顶游走，发出阵阵龙吟。
这龙吟寻常人听不见，在合欢宗地底水魅巢穴疗伤的绯雪却听见了，四圣物之间本就有独有的共鸣，如同血浓于水般无法分割。
绯雪缓缓睁开了眼睛，一滴泪正从他的眼角缓缓滑落，是被许观薪独自抛下的悲伤。
为什么，得到了他的身，也得不到他的心，为什么，完整的他，更是如此的触之难及。
*
重明也听到了这龙吟声，心中隐有所动。
但他的目光还是追逐着持剑与他决斗的男子，他的身影，若神之速，连带着手中的剑，亦如花轮般在眼前展开，每一式，能幻化成无尽的招式。
接近、后退，闪身绕后，就连出手的时候，动作也是利落优美，抽刀断水般毫不留痕。重明的武器是双手幻化出的短刃，在许观薪靠近时，却能诡异的伸长，带着火焰纹路的锋利如锥的刀锋，陡峭如同壁立千仞，立刻将许观薪隔开了。
两人打得不分上下，僵持了有一会儿。
重明从他身上感觉不到剑修的那种杀意，他知道，他还没有认真。
重明对他也没有杀意，装也装不出来，但决斗是他提出的。
决斗，就是决斗。
“聆夙，你的杀意去哪里了？看着我这张脸，你下不去手吗？”重明说：“你们缥缈宗也杀了我魔界不少魔兵魔将，只是我们魔族天生没有感情，所以不会讲什么仇恨，但是你作为缥缈宗的宗主，不能如此吧？”
“好吧，有劳你的提醒。”许观薪闭上眼睛，把一分不忍藏在了眼中。
等他再睁眼时，已经是毫不容情的冷酷，以及被提升至极致的战意和杀机。
这样的冷绝，可以斩尽一切的果断，是重明许久未见的，他记得败在自己手底下那个前代剑仙，都没有如此凛冽的气息。
刀光剑影，切碎了身边空气的流动，重明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凛冽的刀锋剑海中，不过魔是不像人一样呼吸的，大乘期的仙人也早已凝滞呼吸。
两人所在之处，已经变成一片混沌的异度空间，其中身形变幻，数之不及，许观薪的身影化为数个，自远而近，同时施放出数个剑阵，数以千万的剑剑齐齐朝重明飞去。
到最后，他连他的身影都找不到了，目之所及，只有无数的刀尖。
险象丛生，深奥莫测，如同赤身步入危险丛林，杀意如带刺的草叶，不留神间侵蚀肌肤，又如毒蛇，暗中藏匿蓦的给出致命一击。
防御固若金汤的重明，也为之太息。但男人是会在绝境中燃起斗志的生物，越是万剑临身，他脸上的笑容也愈大，他感觉这一刻他好像知道了活着的感觉，他好像从疼痛中感到了无穷的快意与酣畅淋漓。
第135章 真仙
重明忽的踏剑而起，双臂向外展开，将真气提升到了极致，从剑阵中飞离的他，身边袍角皆燃起小小的火苗。
许观薪定睛看去，便见他的眼睛变成了重叠的双瞳，一身玄袍上刹那间飞舞着无数只重明鸟的身影，分不清到底是火焰所化，还是真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