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公主当年从昌平公主手下救命之恩,奴婢没齿难忘。”回舟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奴婢定为公主报此大仇。”
  程曜灵满头雾水:“你等等,你什么意思?你要为我去刺杀杨遥臣啊?”
  “奴婢义不容辞。”回舟眼下挂着泪痕,神情却极坚毅。
  她的义愤和善意不似作伪,程曜灵不太明白,试探着问了句:“你肯这般待我,不是无情无义之人……那之前为什么要背叛皇后呢?”
  回舟抹了抹泪,惨淡一笑,回答程曜灵:
  “奴婢不背叛皇后,皇后也迟早要舍弃奴婢,我们这些微贱之躯,她何曾爱惜过、放在眼里过,好的时候自然是相安无事,不好的时候……还不如她手下揉皱的一张宣纸。”
  “奴婢不过是早谋生路罢了。”
  “奴婢知道自己不是忠仆,公主大可鄙夷奴婢……”
  程曜灵叹了口气,打断了回舟的话:“世上没有谁生来就是奴婢,生来就理所当然要效忠另一个人的,皇后不仁,你自不义,这是人之常情,我若是你,也当如此,没什么好鄙夷的。”
  杨皇后的心计和凉薄,程曜灵深有所知,回舟因这个背叛,她没什么可指责的。
  “公主真这样想?”
  程曜灵点头:“自然。”
  她又对回舟解释:“你别担心也别冲动,我寝衣都是完好的,杨遥臣并没对我做什么。”
  回舟神情顿时一松,掀开被褥,爬上床看了看程曜灵的寝衣确认完好后,微微笑起来:“奴婢就知道,信平侯与公主是少时情意,他还是爱重公主的。”
  程曜灵脑仁儿疼,想拍额却没有力气,长叹一声:“你清醒些,谁家爱重会下药?”
  回舟有点懵,歉然道:“奴婢不通情爱,还请公主见谅。”
  程曜灵教她:“只要是伤害你的、违背你意愿的,通通都不是情爱,一概要还击,懂了吗?”
  回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程曜灵也不指望一句话就让她大彻大悟,开始说正事:“我跟杨遥臣现在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了,你愿意背叛杨遥臣帮我吗?”
  回舟犹豫片刻,还是凛然道:“自然愿意,我这条命是公主救的,以命相报也是应有之义。”
  “我不要你以命相报,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不是我的。”程曜灵望向回舟:“在保全你自己性命的前提下,帮帮我就行了。”
  “好。”回舟重重点头。
  程曜灵要回舟日后帮她找不知名小御医验一日三餐中的毒性,然后悄悄解决掉送来的饭菜,再从正兴帝的膳食中扣些食物给她。
  她本来还想通过回舟利用正兴帝的,但正兴帝是个傻子,还是个跟杨弈交情匪浅的傻子,她实在无法预估傻子的行为,只能放弃,先解救迫在眉睫的自身安危。
  软筋散的效力持续到正午,程曜灵总算是能渐渐活动了,她先是私下吃正兴帝的御膳,在明面上演了两天绝食,姿态强硬决绝,以示愤怒不屈,而后在杨弈赌咒发誓、同席同食的动作下,才重又恢复进食。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杨弈温水煮青蛙,从日日同席同食,到隔三岔五的来,而回舟后面都没有再从饭菜中查出毒性。
  直到三月初,程曜灵生辰的前一天,杨弈只在正午出现,而傍晚的饭菜中又查出了问题。
  程曜灵隐隐约约猜到杨弈要做什么,提前嘱咐回舟要是明日杨弈将她带离,就立刻用鸟儿传信给魏标。
  生辰当日,程曜灵回想着第一次中药的感受,装出了一副虚软无力、动弹不能的样子,躺在床上偏过头漠视杨弈。
  杨弈温和地道了句:“这次用的剂量比上回少许多,可你还是这样,是不想理睬我?”
  程曜灵一动不动,望着上空花纹繁复的床帐,目光虚渺无神。
  杨弈落寞地笑笑,上前抱起程曜灵,二人坐进了紫宸殿外停着的轿子。
  他们一路出宫,换好马车,到了回春坊的散花桥下。
  杨弈打开马车上的琉璃窗,让程曜灵看外面,刻意提醒她道:“你还记不记得这是哪儿?”
  此时四方街道已被肃清,偌大的东街十三坊空空荡荡,只有杨弈的人行走穿梭其间。
  程曜灵浑身僵硬地坐在轿中,头靠在杨遥臣身上,勉强扯了扯嘴角:“自然记得。”
  “是去年我生辰,段司年为我作散花之景的地方。”
  若不是无法确认公主府里母亲的状况,车夫又是个看不出深浅的高手,她此刻就能干脆利落地杀了杨弈,而不是还在这儿跟他耍嘴皮子打机锋。
  第91章
  杨弈目光一沉,却用手背轻抚程曜灵脸颊,凑近程曜灵耳畔,语气诡异的柔和:
  “错了,这是我十七岁生辰那日,你送我生辰礼的地方,天女散花,凤落梧桐,旷世美谈,可以算作你我定情之始。”
  程曜灵寒毛竖起,心中泛起一阵恶心,强忍着不适跟杨弈周旋:“是吗?我都忘了。”
  “我会让你想起来的。”杨弈勾起唇角,素来清隽的脸上x竟呈现出了一种邪性:
  “曜灵,我是你第一个喜欢的人,我们有最好的、什么都无法战胜的从前,还有不可估量的以后,我会让你做真正的凤凰,这些都不是一个死人能比的。”
  “什么真正的凤凰?”程曜灵捕捉到了某些一闪而逝的东西。
  杨弈但笑不语。
  程曜灵敏锐道:“杨遥臣,你要篡位?!”
  “能配得起凤凰的,自然是真龙。”杨弈眉梢轻挑,语气平淡,姿态极为理所当然。
  程曜灵轻蔑地笑了声:“我对当皇后没有兴趣。”
  “天下女子,最尊贵的莫过于皇后……”
  “我的话还没说完。”程曜灵打断了杨弈:“而且你这句话说得也不对。”
  “有人比皇后更尊贵。”程曜灵直白道:“那个人是皇帝,我对当皇帝更有兴趣。”
  “杨遥臣,你若真能扶我当上皇帝,等我脱困,或许还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杨弈失笑,捏捏程曜灵的脸:“你胃口倒是大,真敢要。”
  “但自古夫妻一体,事成之后,我让你坐坐那把椅子也无妨。”
  很宠溺的语气,可显然并不当真,意思是让程曜灵沾沾皇位便已是至高无上的恩宠荣耀。
  程曜灵仍好心给他指出一条生路:“杨遥臣,其实你的心性大不如我,即便强做了皇帝,要么毁掉自己,要么毁掉天下,难有好结局。”
  “我虽然没有你聪明,也没有治国之才,但我有自知之明,还有统兵之能,我坐上皇位,最差不过无为而治,运气好,或许还能碰上个清平盛世。”
  “我比你适合做皇帝。”
  杨遥臣漫不经心地点了点程曜灵鼻尖,笑道:“我喜欢你这样毫不遮掩地打如意算盘的样子。”
  程曜灵算是白说了,人家根本听不进去,也根本没拿她的话当回事儿。
  杨弈掀开车帘,跟车夫说了两句,没多久,廊桥两侧的高楼上就响起鼓乐之声。
  这样的寒天里,舞女们衣衫单薄,从廊桥两侧鱼贯而出,洒下缤纷各异的花朵。
  杨弈打开琉璃窗伸出手去,接了朵花戴在了程曜灵头上,满意道:“好看。”
  看完这场花雨,二人又转道去玉京园,如当年般坐在梧桐树下时,程曜灵望着远处几株矮树,有些出神。
  杨弈注意到了,也转头去看,神色倏然变得异常温润:“那些是从御林苑深处移栽的九里香,等它们今年开花,我给你做个香囊。”
  “原来御林苑深处的九里香是可以移栽的,我都快忘记它长什么样子了。”
  “当然。”杨弈道:“只要移栽的够多,总有能成活的。”
  前年玉京园快竣工时,为移栽这几株九里香,他几乎毁掉了那一片林子。
  程曜灵定定看些那些九里香移不开眼,杨弈笑了笑,俯身亲亲她的额头:
  “九里香的叶片阴干了入药,可缓胃疾,对你有好处,你还不知道吧,我去摘一枝来给你看看。”
  杨弈起身去摘九里香,待他走到树木苍劲的枝干前时,程曜灵动了。
  没等附近人反应过来,程曜灵就跳起身、攀上树、飞跃过一大批守卫。
  所有人措手不及,杨弈听到身后动静,一把扯断了手边可怜的小半株九里香,深深呼出一口气,竭力镇静下来,对跪在自己脚下的下属冷声道:
  “封锁玉京园,追捕昭平公主。”
  一枚啸箭在天上炸开显眼的烟雾,发出刺耳的啸声。
  玉京园各处出口伴着这啸声被羽林军牢牢围堵,可谓一个苍蝇也飞不出去。
  程曜灵一边躲追踪,一边跑了几个出口,在西北方向看见霍冲时,咬牙冲了上去,跟霍冲缠斗起来。
  霍冲边跟程曜灵打边苦口婆心:
  “郡……公主姐姐,侯爷待您是真心的,他虽胸怀壮志,性子却冲淡温和,比当初的小良王好了太多,你们又是少年情意,您何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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