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杀得如此凶悍,差点叫北瀛天一众战将惊掉下巴。
这一番历练扶桑历了整整一千年。杀尽所有煞物后,那数十方遗址碎片彻底归为虚无,化作一个个拳头大小的漩涡眼。
离去时,扶桑望着那片渐渐远去的幽暗之地,怔怔出神。
她不懂,这样一片无光无象、无形无质的天外之域,为何她会觉得熟悉?熟悉到有那么一刹,她体内神力激荡、天火翻沸,恨不能一剑劈灭这一方亘古苍凉的死寂。
似是醍醐灌顶般,一个念头在这一刹那通达全身,明心见性。
扶桑忽然明悟了她的天命。
她赶忙回头: “白谡,回南淮天之前,我想先去方天碑。”
说罢她高兴地笑了起来,眉眼里的欢喜几乎要满溢而出: “我终于找到我的天命了!”
剑舟悬了盏青铜古灯,她回首时,明亮的灯火照亮她的面靥,她乌黑的眸子倒映着白谡平静无波的眼。
年轻的神君静默片刻,没问她要去方天碑做甚抑或是顿悟出什么样的天命,只淡淡应了声: “嗯。”
他这厢刚应下,扶桑那厢却又改了主意: “算了算了,还是先送我回南淮天罢,总不能穿着你们北瀛天的战袍去方天碑立天命吧。”
九天诸战部的战袍皆是神阶灵宝,水火不侵,神兵利器等闲划不破。
扶桑来时,师姐本给她准备了不少战袍。可她杀起煞物来实在太过彪悍,带来的战袍全都毁了,只好厚着脸皮向白谡借了几套。
北瀛天的战袍素白寡淡,就像长遥山终年不化的雪,冷浸浸寒飕飕的。
不像他们南淮天的战袍,衣裳是竹青色的,腰封是墨绿色的,衣襟袖摆都绣着好看的仙花仙草。一眼望去,尽是勃勃生机,像极了南淮天的春日。
扶桑说完低头去理淡蓝腰封上的银龙,絮絮道: “还是我们南淮天的战袍好看,不仅好看,还耐脏。不仅耐脏,看久了还对眼睛好。”
“……”
白谡垂下眼,选择不接话。
剑舟将扶桑送回抱真宫,之后便一路北行,慢慢飞往长遥山。一众战将刚抵达长遥山,便听见九道钟声从方天碑激荡而出,在九重天域回响了足足四百九十九息。
“九道鸣天钟?!”
战将们皆是一惊: “这是哪位天神得方天碑认允,晋位上神之尊了?”
比起底下那群又惊又羡的战将,白谡的神色始终平静。他默然抬起眼,瞳色极淡的眸子里看不出分毫情绪。
碧蓝苍穹不一会儿便现出一块巨大的天碑虚影。虚影闪过一阵耀眼金光,待得金光散去,便见碑上多了五个金字——
【南淮天,扶桑。】
两万年前,北瀛天白谡一万两千岁过方天碑天命路,晋位上神之尊,被誉为天纵之才。
两万年后,南淮天扶桑年方一万岁过方天碑天命路,成为九重天这万万年来最年轻的上神。
正所谓好事成双。这一日,扶桑不仅晋位上神,还得了南木令认主,成为南淮天战部之主,是九重天最年轻的战主。
执掌南淮天战部四万年,扶桑斩杀了无数凶煞之物,涤荡了无数神陨遗址,就连总是被诸神嘲笑的南淮天战部都不再垫底,排名蹭蹭往上蹦。
南淮天与北瀛天一贯交好,两天域的战部在荒墟联手作战的次数亦是最多。扶桑原以为她与白谡会并肩作战至他们陨落。不想两万年眨眼一过,站在他身侧的天神里再无她。
只因沉睡三万年的帝姬葵覃终于苏醒了。
第2章 扶桑(二) 他从不曾直呼过她的名字。……
那是个春日。
青梅如豆柳如眉的春日。
从荒墟归来的几艘剑舟刚入九重天便有一道华光从天墟飞来,在白谡的剑舟凌風而降。
来者一身雪白的绛纱衣,头挽凌天髻,腰系绛紫云纹带,衣袂飘飘,姿容淡雅绝伦。
那是扶桑第一次见葵覃帝姬,亦是唯一一次。
葵覃帝姬被誉为天界第一美人,与白谡自是万分般配,皆是白衣胜雪,一身不食烟火的疏冷气度。
分明是头一回相遇,扶桑对葵覃却有种十分奇妙的亲切之感。
她也不知那亲切感因何而来。
东风拂过,扶桑听见葵覃清冷地唤了一声: “白谡。”
剑舟里的白谡破天荒失态了一回。只见他定定望着葵覃,素来古井无波的眸子罕见地起了涟漪。
须臾,他轻轻“嗯”一声,唇角隐有浅淡笑意掠过。
之后像是想到什么,他眸光微动,忽而看向扶桑。葵覃顺着他的目光也一并望了过来。两艘剑舟上的战将同时屏住了呼吸,也跟着望向扶桑。
扶桑: “……”
虽说她与白谡在过往两万年的的确确有些不着调的传闻,但,倒也不必他身旁出现个神女便要来瞧一瞧她的反应。
扶桑觉着好笑的同时,又敏锐地觉察到葵覃望向她的目光有些异样:似微讶、似疑惑、似不解。
她们在此前从不曾见过,可葵覃的目光瞧着似是识得她,并十分意外她会出现在这里。
下一刻,便听白谡淡淡介绍起扶桑来: “葵覃,这是南淮天扶桑上神,神木生死的护道者。”
如心有灵犀般,葵覃帝姬露出一丝拨开云雾般的恍然之色。她望着扶桑淡淡颔首,道: “天墟,葵覃。”
神族子嗣日益淡薄,嬴冕天帝膝下只得一儿一女,太子少臾与帝姬葵覃。作为帝姬,葵覃在九重天身份尊贵,等闲不能直呼其名。
白谡却是唤她“葵覃”,而非“葵覃帝姬”。
扶桑与他相识三万年,他从不曾直呼过她的名字。最初是“扶桑少神”,后来是“扶桑上神”。
从来不是“扶桑”。
扶桑在那一刻终于明白了点什么。也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战将们望着她的目光究竟有何意味。
风从剑舟外吹来,她执手见了个礼,微微一笑道: “南淮天,扶桑。”
扶桑与葵覃帝姬的初遇,堪称友好。而她与白谡在过往两万年的不着调传闻,也随着葵覃帝姬醒来,如烟消散了。
扶桑也是在葵覃醒来后,方知晓白谡与葵覃那些鲜为人知的渊源。
他们的母神乃至交好友。他们自小便一同在天墟学道,又一同在北瀛天随玉阙天尊学剑。用人间的话说,他们是彼此的青梅竹马。若非三万年前葵覃帝姬无故陷入沉睡,他们如今本该缔结了鸳盟的。
要问扶桑对白谡动没动过心,那必然是有的。
她这一生的许多轨迹里,都有白谡的存在。
是他从冰冷的阒暗里唤醒了她,领着她离开暝渊之水。是他亲自教她道诀剑术。是他带她去荒墟历练,与她并肩战两万年。
但这份情愫不足以叫她做出夺人所爱、拆人姻缘之事。好歹是九重天最年轻的上神与战主,该有的格局当然不能丢。
往后两万年,扶桑与白谡鲜有往来。倘若没有后来那一口血,二人那些传闻想来也不会死灰复燃。
扶桑至今想起那口血都忍不住要扼腕叹息。
那约莫是一万年前的事。她从荒墟重伤归来,刚进九重天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吐了一口血。
也就是这一日,白谡上神与葵覃帝姬定下婚盟并宣于九重天。
严格说来,扶桑是吐血在前,得知二神定下鸳盟在后。可一众仙神自诩火眼金睛,笃定她是为情所伤吐的血。
于是九重天与二十七仙域便有了“扶桑上神爱而不得,得知战神白谡与帝姬葵覃缔结婚盟,竟伤极泣血”的传闻。
“当日上神因何会吐血,他们北瀛天的战将们难道不知?!”生死树下,芙梨恨恨地捏着手里的白玉瓶浇灵液,灵气馥郁的灵液生生被她浇出了一股杀气。
扶桑揉一揉眉心,心说再不给芙梨找点事做,她明日怕是要杀去北瀛天了。索性推开屋门,长步一迈便出现在生死树下。
芙梨乍然瞧见她身影,脸色顿时阴转晴,白玉瓶痛快一收,开开心心上前道: “上神,你终于醒啦!”
扶桑笑笑: “嗯,你与满霜替我送点东西到小次山去,我让小楚送你们。”
小次山在嶷荒天,嶷荒天在西四重,是诸多妖君居住的天域,俗称“妖域”。
小次山里住着的是现任妖尊鬼夔天尊的首徒鹤京上神。以鹤京上神在嶷荒天的地位,想必也收到了那两位的请帖。
芙梨一时好奇心起: “上神,鹤京上神明日可会去北瀛天?”
扶桑没说鹤京去不去,指尖一点芙梨的额心,笑道: “你亲自去嶷荒天问她去。”
说罢又将一块令牌抛给满霜, “仙域来了几个不错的苗子,待得此间事了,你亲自去选六名上仙好生栽培,早日顶上听玉他们的位置。”
昔日扶桑上神共有九天将、三十六仙将并数千天兵随她涤荡荒墟。
听玉上仙便是三十六仙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