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孀妇 第4节

  查完铺子已经是午时了,郦兰心本来打算带着梨绵和醒儿先去馐味楼用饭,再去京城书肆聚开的街市逛逛。
  但得知要去买图买书,两个丫头连好茶饭都不想着先吃了,吵着要先去逛书坊。
  “刚刚听隔壁的人说,长恨生又出新的话本了,我可等了许久呢,不赶紧抢说不准就没了!”梨绵急得团团转。
  “娘子,娘子!我也要我也要,我想要新的回回图!”醒儿也扯着她的衣袖赖上了。
  先去馐味楼和先去书肆,两条路耗费的时辰差不多,郦兰心被磨得没性子,只得点头答应,头昏脑胀地被两人拉着,拥拥扯扯快步朝书坊的方向奔。
  到了书肆和字画铺子攒聚的墨街,梨绵一马当先,率先冲进了京城售卖话本最多最齐全的如玉斋。
  郦兰心和醒儿在后头撑着伞紧赶慢赶,刚跟到门口,梨绵已经复又从门里冲了出来,身后一片女娘妇人们的哀嚎。
  手里高高举着一本崭新的薄本,满面红光,神采飞扬:“今天的最后一本!哈哈!”
  她双腿倒腾着仿佛飞的出来,手舞足蹈差点绊在门槛,郦兰心连忙半抱住她,趁着当口,醒儿又一溜烟扎进了店里,一边跑还一边叽喳叫着回回图。
  郦兰心简直是哭笑不得,把已经被新话本摄了魂的梨绵安置在书斋门口专供客人小坐的藤凳上,抬步进了如玉斋。
  进到里头,一楼一片热闹,她一眼扫过去,就瞧见了在故事图画书架旁沉醉挑选的醒儿,赶紧走过去。
  一直走到旁边了,这小丫头才余光瞥过来瞧见她,吓了一跳:“娘子!您,您怎么没声儿呢?”
  “是我没声,还是你听不见呀?”郦兰心捏了捏她的脸蛋,“我去二楼看看,你挑好了再上去叫我,啊。”
  醒儿耳朵听着,眼睛还粘在左手一本右手一本的图书上:“好,好。”
  郦兰心左右望了望,这处多是孩童或带着儿女的妇人来逛,半对着门口,二楼也可以望见,放下心了才往楼上走。
  如玉斋二楼的摆放布置比起一楼大厅要精心许多,售卖的是书斋定期收来的各类画卷图册和墨宝好字。
  京城里底子雄厚的大绣店、有名声的绣娘衣匠,大多会聘请专人创绘花样,抑或是她们自己本身就会工笔勾描。
  郦兰心小时候和母亲学双面绣时,都是直接在已经勾画好的绣布上行针,自己开始画图样子是嫁给许渝之后。
  许府虽是武将世家,但世代勋贵,金玉养气,早不是最初征战立家业的兵鲁子了,许渝的外祖家也是文臣一脉,许渝少年从军,本人谈不上才名满京城,教郦兰心却绰绰有余了。
  许渝走了之后,郦兰心也没放下这方面的功夫,这是吃饭的本事,不能废弃了。
  郦兰心细细挑着,本来今天出来前她只打算买些寻常的花草良景的图册,谁知忽地接到了晋王府的大生意。
  只要做成了这一单,能赚到不菲的银钱都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往后她们绣铺就能靠着给王府供过绣品打出更响亮的名声。
  成老三说,街上其他几家有独门手艺的铺子也接到了王府的消息,都是要求画了图样送去王府,府里筛选过才能真正定下。
  王府里的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双面绣虽然市面上少有,却也不是什么举世难见的手艺,送进王府的,必得是处处出众的佳品才行。
  所以这一次的图样,郦兰心不打算再用以往那些。
  又转过一座书架,第三排的画册摆架上变成了佛家、道家、神话志怪有关的精美良图。
  郦兰心仔细翻选,不得不说,这一类的图画不论是画功还是上色,都格外的出彩。
  当然,若是变成绣图,难度也不是一般的高。
  郦兰心斟酌片刻,挑了一本神话传说图册,过会儿再去其他书坊看看别的。
  刚选好册子,熟悉的噔噔脚步声就从身后传来。
  “娘子!我选好了!”醒儿高兴地叫着。
  郦兰心从书架后走出来,带着她去付了银子,回到门口,梨绵手上的话本子已经翻了快一半,见她们出来,恋恋不舍地收了。
  又去别的书铺买了两本图册,此时已经午时过半,三人紧赶着到了馐味楼,正是酒楼最热闹的时候,大堂已经没了位置,今日有高兴的好事,她们干脆就去了二楼,挑了一处可以看见下头街市的桌子。
  点好了饭菜,等上菜的间隙,梨绵和醒儿低头看本子看图,郦兰心则慢慢翻着方才买的画册。
  凭栏下的街市买卖热闹、人烟凑集,悬日随着时间偏转,阳光洒在手边,正好一阵凉风拂来。
  郦兰心抬起头,日晖落身眩目,忍不住闭了闭眼。
  眼前闪烁之时,楼下忽地喧哗大起,衣甲摩擦、步声齐振,兵士持器鸣锣开道,顷刻间便将人群聚集的街市清出一条大道。
  “王驾到——闲杂回避!”
  另一端,数匹劲马疾驰而来,蹄声如雷,奔速越电,领头骏马身肌矫健,浑身黝黑光亮,唯有额顶旋毛如弯月皎白,一见便知是马中之最。
  而马上端坐的男人朱袍金带,长眉利目,眸色是纯沉的深黑,身量即使是在北地男儿中也称得上拔众,其下覆匿着的桀悍隐隐可见,面容却并非刚毅肃正的武将之相,而是如玉俊美,神色极为冰冷,目不旁视。
  两侧兵士高举王旗,上绣一字“晋”。
  郦兰心起身两步到了栏边,正正好一行骏马从馐味楼前疾奔而过,视线随之向右追去,只瞧见最前方的高大背影,奔马之上稳如劲松,单手持缰策马疾驰。
  下头动静太大,梨绵和醒儿也不由得放下手中的东西,小跑过来,趴在栏边探头舒脑。
  “下头是怎么了呀?”醒儿好奇。
  梨绵:“刚刚好大的锣鼓声,我听见什么‘驾到’,是什么人来了?”
  郦兰心抬手指了指下头,收了开道器皿的兵士们疾步结队跟上主子,手里王旗上的金丝绣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是晋王。”郦兰心有些怔怔的。
  今日刚接到晋王府的活计,来吃个饭就又碰见了晋王王驾过市,真不知是撞了什么运了。
  梨绵和醒儿同时睁大双眼。
  “晋王?!真的吗?”梨绵惊道。
  “是真的王爷?”醒儿也兴奋,“我还没见过活的亲王呢!”
  “娘子您看真切了吗,晋王长什么样啊?是不是特别威严,还是特别凶?”
  郦兰心摇摇头:“就瞧见个背影,没看见脸。”
  两个丫头顿时失望大叹。
  “面容应该挺威武的吧。”郦兰心撑着下巴,笑说,“方才瞧着身量可高大。”
  “真的?比城里巡防的那些军爷还高大吗?”
  “嗯,像是抬手就能摸到咱家门头似的。”
  第五章 晋王殿下
  高阳耀晖倾泄,覆落在气势恢宏的庄重亲王府邸之上,烟笼飞檐,香霭华阙,此时金钉铜兽闪烁,丹漆朱门大开。
  婢仆府卫肃立在旁,姜四海站在阶下,揣着手,一双精亮豆眼紧盯着远方,额上因为天光照射流下薄汗。
  姜胡宝站在他身后,左右瞧了瞧,低声:“师父,咱们先上去吧,屋檐底下没那么热,等瞧见队伍了,再下来也来得及啊。”
  姜四海斜去一眼,眉头已然皱起,声音细尖:“你个不长进的夯货!教了你多久,还是这副德行!王爷好容易从城外回来了,不趁着机会先在主子爷面前多露脸,万一懒散惹得殿下不悦,对你我冷弃不用,往后的日子岂不难过!别说站在下头,就是一直跪着等,那也该当!”
  姜胡宝骇得缩了缩肩膀,那双不安分的眼珠子却还是滴溜着转。
  姜四海看着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恨不得把手里拂尘当鞭子抽死这不成器的。
  现下是什么形势了,也不灵醒点。
  他姜四海是这京城晋王府的总管太监不假,先帝在位时他就入了王府,在老晋王和先王妃身边伺候过一段时日,在这府里是最有地位资历的老人。
  可那是之前,之前老王爷与先王妃带着独子按规矩去往藩王封地,这京城王府闲置了许多年,他方才是奴才里的头一位,空王府的话事人。
  现如今,承爵的小王爷奉旨归京,这位主自小长在西北,他们这些京里的奴才未曾侍奉过他,就更遑论有什么情分了。
  上月小王爷进了京城,只在府里住了三天,便出城去了京郊大营,今日方才又回来。
  所以满打满算,目前为止,他们京城王府的人拢共就得幸伺候了新主子三天。
  姜四海是宫里出来的,也算是人老半成精,三天不短,但他对这位新主子的性情喜好却是完全摸不透,只得凭照伺候老晋王的记忆往事来行事,战战兢兢做人。
  头顶上已经变了天,他们却还没瞧得出这天什么色,是爱刮风还是爱下雨,劈下来的雷砸不砸得死人。
  藩王齐聚皇城,论玉牒齿序,他们王爷排行最末,年纪最小,但架不住手里握着兵权,正值春秋鼎盛,文韬武略,比那些个就占了岁数大的康王恭王之流强了不知多少倍。
  府里的人不敢坏规矩乱说,但谁心里不悄盼着将来随龙飞天,得份好前程。
  他现下主管晋王府的事务,离小王爷那是最近的,若是运筹得当,老天眷顾,说不准,一跃便是那龙椅旁的首席大监了,既作此想,那讨主子欢心便是重中之重,而要想讨新主子的好,不显些忠心怎么行。
  他满盘心思谋算,后头却还有个蠢干儿在扯他裤腿儿,真是气煞他也。
  一旁的姜胡宝见他疾言厉色似是动了大怒,连忙靠近些:
  “师父……爹!您别生气,我是担心您身子,您这些天忙着修缮事宜,数日未曾睡好,如今又顶着热气站了这许久,病了可怎么好?”
  虽知道这厮惯常便是蜜嘴油舌,听见那声“爹”之后,姜四海脸色却也好看了些。
  他打小进宫,后代是没了,家里人也全死光了,姜胡宝是他收的义子,从孩子时候就带在身边养着,他们这样没根的人,儿女后代是早就不想了,只要有个养老送终的人就成。
  姜胡宝是他挑出来的,心思机灵、办事圆滑,唯独就是一点,有时犯小聪明的毛病,爱走偏道。
  他们是侍奉皇家的奴才,对于天顶上的那些贵人来说,小聪明,小心思,若贵人心情不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还好,若是一不小心在某些事上犯了忌讳,那就是生死难料。
  “再跟你说一回,别事事都想着用偏门心思偷那点没用的便宜,咱们现在这位主子不是好伺候的,更糊弄不得,给我把脑袋提着,脚也放到地上踩稳踩实喽,能多表现就多表现,听见没有!”声音放到最低。
  姜胡宝忙不迭点头:“是是!爹,我指定都听您的。”
  姜四海忿忿泄出口气,调转话头:“让你去办的事怎么样了?”
  姜胡宝:“都办妥了,就剩下府里有几个偏院年久不住人,得换些新鲜的摆件,我让人去京里采买了,约莫还得等些时日。”
  “行,那……”正要说话,耳朵忽地轻动,眼中一凛立刻站直身,朝远处望去。
  身后姜胡宝也猛地一抖,立即敛色立正。
  遥遥震响隐约而来,随着日光方向的缓慢转变越来越清晰,在前锋马队出现在视野范围内的一瞬间,地上尘土似乎都颤动起来。
  “王驾回府——”隆隆马蹄声与高扬的先行示信齐来。
  尘气飞飒,卫兵散开,盗骊骏马一骑当先。
  眼睛迅速捕捉到马上之人的面容,姜四海神色紧绷,松膝下跪,俯身:“恭迎殿下回府——”
  身后百千婢仆紧跟其后,跪拜山呼。
  宗懔提缰勒马,刹在府门正前,盗骊马喷着热气甩蹄停稳,微微转向。
  眄向下头乌压压一大群奴仆,最后定在离得最近的姜四海身上,看见他和姜胡宝汗湿的后脖领,似笑非笑。
  “你倒有心了。”轻飘飘砸下来。
  姜四海维持着拜伏的姿态,恭敬无比扬声:“殿下巡查大营,劳苦功高,终于大功回府,奴才们万千欢欣,喜不自胜,今日终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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