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听了他的话,白狐一愣,不禁莞尔。措都也大笑:“齐老弟你可是运气好,我们任先生是个良民啊!换了别的混蛋,搞不好就把你抓去碰碰运气,听说已经有这么干的了。”
  谢真:“这也……”太乱来了吧。
  见他脸色古怪,措都以为他担心之后的安危,趁机道:“外面有很多不讲理的妖哦,不如你就在我们繁岭先住一阵!”
  谢真:“……”
  白狐哭笑不得:“你骗小孩呢!别听她乱讲,虽说你是得留意一点。”
  “我只是想,随便抓个花妖过去,王庭也不会认的吧?”谢真无奈道。
  “话是这么说啦。”措都风卷残云,就快把盘子里的酥饼吃了个底掉,意思意思给客人留了两块,“但谁知道呢,说不定就真撞上大运了。那可是长明殿下答应为你做一件事啊,别说是什么珍宝法器,像是你要有个杀不掉的仇家,这回不是嘭地一下就解决了!”
  她手舞足蹈比划的时候,不小心掉了点残渣在桌上。谢真心道,长明动起手好像也不是“嘭地一下”吧?
  “再有,”白狐添了一碗酒,“据说殿下对那个花妖十分爱重,也有人想着说不定别的花妖也行呢,万一入了法眼,也算不亏。”
  谢真:“……”
  措都若有所思道:“这回他们这么来劲,还不是因为长明殿下平时好像压根就没有什么喜好。我听阿婆说,先王风雅,常常搜集古籍跟玉石,偶尔到三部里转上一转,大家看了也安心,虽然那跟咱们也没关系……”
  她摆了摆手,姑且含糊过去。谢真知道她言外之意,长明在修行上更胜先辈,君临三部的威势也非以往可比,如果说先王的喜好,旁人是当做闲言趣谈,到了长明这里则不止于此。盖因他权柄在握,即使并不张扬,也有无数人在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然而长明殿下的喜好,就不是没关系了。”白狐道,“毕竟王庭和三部之间,也不再是昔日的局面。”
  说到这个话头,他的神色间也掠过了一丝阴霾。措都眨了眨眼,给他倒酒:“哎呀,大过节的,任师傅就别这么严肃啦!说不定长明殿下就是个挺无趣的性子呢。”
  白狐回过神来,笑道:“凡人有句话叫‘人无风趣官多贵’,没准殿下正是不爱分心,修行才会如此精深。”
  谢真听着这些闲谈,只觉得他们口中说的俨然是一个心无旁骛的苦修者。或许,这也是长明在三部大多数妖族眼中的样子,难以匹敌,又不可捉摸。
  然而他所知道的那个长明,非但不无趣,简直是说不出的有趣。比如当初他热衷摆弄阵法,最叫他愉快的事,就是在与仙门中人的比试中技压一筹,堂堂正正地将其挫败。多年后,他在阵法一道上深有造诣,虽不再像年少时一般好胜,对此的研习却有增无减,乃至如今也能在他书房中见到许多手记。
  再像是闲暇消磨,他各种杂书都会读一读,尤其喜欢地方风物志,有几次读到兴头上,不远万里跑去当地,结果发现记述不尽不实,从那以后就懒得亲自探访,只把书中所写当作故事随便听听。出门在外时,饭菜能入口就不大挑剔,但若是听说哪里有稀奇古怪的风俗美食,一定会想找来尝尝,哪怕吃了就后悔,也是下次还敢……
  对面的措都忽地扭过身,朝着一旁挥手,打断了他的思绪。人群中,刚才与白狐呛声的那名虎妖女子提着酒坛经过,措都叫道:“牡丹姊姊!”
  牡丹停下脚步,向她笑了笑,似乎本想过来,但一看到桌上还有白狐任先生,立马打消了念头。措都连忙道:“别走别走,我就问一件事!任先生说,你见过王庭那个阿花对吧?”
  “是又怎么样,”牡丹瞥了一眼任先生,“你别好的不学坏的学。”
  措都打了个哈哈:“正好话赶话说到这,我好奇死了,你们说的这个阿花是啥样子?”
  谢真并不记得这个虎妖牡丹,不过在那雩祀后的宴席上,三部妖族济济一堂,估计大多都见过他长什么样了。
  牡丹把酒坛换了一只手,漠然道:“看着不是很能打,但听说确实有两下子。另外,也十分貌美,想随便找个花妖顶替,光是脸这一关就过不去吧。”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谢真一眼,转身走了。
  “呃,齐老弟你别生气,”措都转头道,“牡丹姊不是针对你,她是怕你被任先生花言巧语迷惑,糊里糊涂就给坑了。”
  “我谢谢你啊……”白狐黑着脸说。
  “那什么,以貌取人总是不对的。”措都又安慰谢真道,“漂亮有什么用,漂亮能当饭吃吗?我就觉得你还满讨人喜欢啦,还很能喝。”
  谢真:“……过奖了。”
  作者有话说:
  措都:你们说的这个阿花,他漂亮吗?
  牡丹:他不是漂亮不漂亮的问题,他真的是那种,那种很少见的那种……
  第132章 岭上云(一)
  一坛酒看着不多,还是他们三个分着喝,但差不多一半都进了措都的肚子。烈酒入喉,加上这熏人欲醉的年关气氛,酒坛快见底的时候,豹妖少女已经眼睛直眨,一句话要分三段说,最后终于离席而去,嘟囔着要出去凉快凉快。
  白狐刚道了一句“慢点”,就看她一头撞在了门板上,还是旁边的店家给拉开门,她才晕乎乎地蹦了出去。
  谢真担忧道:“就这么放着不管,没关系么?”
  “没事。”白狐扳过酒坛看了看,里头还剩些,“她吹吹风就醒酒了,要是闹事,也有人揍她。”
  谢真算是对繁岭这边的不服就打的风俗有了些领会。白狐把最后一点酒分到他们碗中:“齐公子也喝了不少,看着一点醉意都没有,酒量真是豪爽啊。”
  “其实没几碗,平日里不常喝酒,也不大会醉,想来是血脉的缘故。”谢真实话实说,“算是投机取巧吧。”
  白狐笑眯眯道:“挺好,待晚上有谁来找你拼酒,你就尽管喝,吓死他们。”
  他去和店家结了账,又提着一小坛酒回来,谢真愕然:“还要接着喝?”
  虽说是入乡随俗,但这一天是打算除了喝酒就不干别的了吗?
  “啊,这个不是喝的。”白狐忙摆手,“这不是给你接了风,寻思带你回去歇一歇,这坛酒我拿来拜祭用。”
  谢真松了口气,再看那酒坛,比他们方才喝得那坛小巧许多,并无多余的装饰,只在封泥处缠了一段红绸。
  白狐领着他出去,经过门口时,之前给他们上菜的那个铁塔巨汉一边解开头巾一边进来,像是刚刚换了班。他干活时沉默寡言,这会则是对白狐笑了笑,显然十分熟稔:“任先生,慢走……这个是?”
  他扫了一眼白狐手里的酒坛,不禁惊讶:“您把存在我们这的老窖取出来了?”
  “今个日子好,我就拿回去喝了。”白狐若无其事道。
  “可这是最后一坛……”对方顿了一顿,粗犷的脸上显出一丝郑重,“任先生要是遇上什么麻烦事,只管叫我知道一声。”
  “瞧你说的,我又不会把酒喝完了就落跑。”白狐笑道,“你也去歇歇吧,忙前忙外的,别到晚上反倒没精神了。”
  这人高马大的汉子顺从地点了点头,拿着头巾进去了。谢真在一边听着,不禁有些疑惑这俩在打什么哑谜。
  出了木屋,白狐把酒坛换到手中抱着,叹了口气道:“就这么一坛老窖酒,再多就没了,人家弄不好还以为我输光了家当拿去换钱。”
  谢真恍然,想想对于他们来说,一坛美酒就和压箱底的宝贝差不多了,“那又是为何今日特意拿出来?”
  “再好的酒,不喝也就和没有一样。”白狐摇了摇头,“早些晚些,也没什么差别。”
  十二荒中,屋宅围绕六树六柱的石殿而建,一圈圈向外排布。谢真猜想,多半越靠近中心,屋中的主人也越显要。
  任先生住的地方就离石殿不远,屋子却只是一所寻常的排屋,在周围那些装点得千奇百怪的屋子中间,朴素到有些格格不入。只有屋外那宽阔的木廊还算引人注目,栏杆边挂着一溜软垫和毯子在晾晒,想来日光充沛的时候,在这里躺上半日,也是难得的享受。
  他们走到屋前,白狐扬声道:“灰尾,来迎接客人了。”
  过了片刻,屋里跑出一个穿男装的少女来,白狐一看,纳闷道:“绿尾,怎么是你,灰尾呢?”
  “大人,你给灰尾姐姐放了假,叫她回家了啊。”那叫绿尾的女孩说。
  “哦,好像是有这回事。”白狐敲了敲额头,“那绿尾,你来帮我……”
  “对不住,我就是替灰尾来打理一下花草,这会还得回去上妆呢。”绿尾嗔道,“我们都是有伴儿的人,晚上可不能轻忽,大人您反正也闲来无事,自己招呼罢。”
  白狐:“……”
  “啊,对了。”她从篮子里拿出一枝花递给白狐,“这个给您,今年别再一个人闷着了,多少找点乐子吧。”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