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也能劈你的青花。”谢真道。
  无忧:“……”
  这混蛋说话怎么这么噎人呢!
  “我不管,我叫你来你就来。”无忧蛮横道,“你来劈我的青花,我用多少你砍多少。这么练,肯定可以。”
  他也意识到,之前那些练习根本不算练习。他爹不太赞成他把时间花在这旁门左道上,他能找来的那些陪练又水平不行。现在这个柴刀妖,倒是各方面都很方便。
  谢真:“也成。”
  “就这么定了!”无忧一拍手,“你以后也不用劈柴了,就陪我练习。”想想又得意洋洋补充道:“跟着我,你不会吃亏的。”
  这件事有些打乱了谢真的计划,但倒也是个探听消息的机会。他说:“好。”
  无忧十分满意:“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跟班了,我想想,等下先去换一套衣服,我身边的人不许穿这么随便。然后你就住在我旁边的屋子。对了,订的今年的《玄华箴言》也到了,分你一套,不谢。”
  谢真:“……”可以,但不必。
  而且怎么每年都还有新的版本,这玩意还是期刊吗?
  ……
  晨光熹微,一日之初,越过山与原野,另一端的万顷林木也从长夜中苏醒。
  本地土话称那片森林为“芳海”,即“白树”之意,无论四季,树林中的枝叶都是一成不变的银白,远远望去如同置身北地的冬日。森林中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湖泊,猎户和采药人从不敢深入太过,据说其中不但有猛兽,更有神秘莫测的妖类,一旦误入,说不定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传说并非空穴来风,倘若有人能一直走进森林中央,又没有被迷雾吞噬,他将会目睹一番前所未见的美景。
  落叶胜雪,湖水如镜,拥簇着妖族的千年王庭,深泉林庭。
  这在传说中听着有去无回的恐怖之地,在朝雾中一片静谧。
  一名黑衣青年凭栏远望,手里托着一包桂花糖,一粒一粒捡起来吃,嚼得面无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欢吃的样子。
  “殿下……”有人在下面唤道。
  青年看也不看,朝他的方向扔出一粒糖。
  出声的男子在而立之年,但一副忧思过甚的模样,伸手一接,当做无事发生,仍旧道:“殿下,奉兰大人站了三天,您就算不答应,也别放着不管罢。”
  “别说三天。”黑衣青年漠然道,“站三年也不会有事。”
  男子:“毕竟他尽忠职守这么多年……。”
  “算了。”
  青年捏了捏装着糖的纸袋,拂去衣袖上一枚雪白叶片。
  他一身黑衫,发如鸦羽,若不看那双凌厉的眼睛,相貌可说是十二分的雅秀。只是他目光扫过,总有种森然审视之感,既似评判,也似讥嘲,叫人坐立难安。
  正是深泉林庭如今的新王,祈氏长明。
  长明道:“西琼,你别掺和。”
  那叫西琼的男子还待说话,长明已一转身进了回廊。
  与深泉林庭各处繁复精巧的装饰不同,隐于王庭中央的祈氏祖祠虽在高墙环绕中,本身却只是一座小而朴素的屋舍。
  此刻,正有一个白发及地,身量不高的背影站在祖祠门前。大约是站得久了,他的姿态也不复严肃,正一手撑着旁边的柱子,垂头休憩。
  长明脚步无声,来到他身后,开口道:“还没站够?”
  那人惊得差点跳起来,转过头,看面容不过十四五,衣着庄重,腰上佩剑。
  “殿下!”他立刻退后一步,挡在祖祠门前,“请收回成命,这个万万不行!”
  长明:“奉兰大人,自我入主王庭,从你嘴里听到的‘万万不行’,已经不下五个,最后似乎也都挺行。”
  “这个真的不行。”奉兰坚持,“是万万不行中的万万不行。”
  “真当祖宗供起来,那王庭衰微时怎么没把我爹的脑子治一治呢。”长明无所谓地说,“东西不就是拿来用的?”
  奉兰被这一连串十分不敬的话气的脸都快和头发一样白了:“殿下!圣物之所以不能动用,是因为不好掌控!您还年轻,假以时日,总会得到圣物的承认,何必现在冒险?”
  “再等多久?一百年,五百年?”长明嘲道,“那些一辈子都等不到的,是因为他们本来就不行。”
  说罢,他向着祖祠的门伸出手。
  一道银光倏忽冲破门扇,疾驰而来。随着一声铮然清响,长明五指中已经捏住了一枚银铃。
  银铃色泽斑驳,略微有些晦暗,数道划痕深深刻入表面,当中并无钟舌。
  奉兰一脸见鬼的表情:“您……”
  “如你所见,我显然行。”长明晃了晃铃铛,“祈氏这些年隐忍惯了,忍成孙子,它想必也不高兴。不过,若不是你在门口挡了三天,它怕还不会这么着急跟我走。”
  奉兰嘴唇颤抖,片刻后重整神色,向着这枚银铃拜下,郑重行礼。
  “奉兰。”长明说,“你在这与世隔绝的破地方呆太久,也不是好事。这次西琼留下,你跟我出门走走吧。”
  “出门?”奉兰抬头,也暂时顾不上王庭被叫做“破地方”这回事了,“您要去哪里?”
  “静流部,濛山。”
  长明说:“此次出巡,我会亲自前往。”
  作者有话说:
  一个无聊的计算:二十刀~0.5毫米,一万两千刀x30厘米。砍了十二个小时,保持匀速的话,一分钟约砍十七刀,三秒多钟一刀,并不是很快(实际上不是匀速
  第5章 一刀师(二)
  夏伏渐进,苦热更甚,蜃楼上方日日缭绕着淡薄水雾,将毒辣日头稍作阻挡。小妖们闲暇时间都聚在流水边,只求一刻清凉。
  谢真住进无忧的水阁已有小半月。每天的安排十分简单,早起练剑,用过饭后稍作休息,待赖床赖到中午的二公子起身洗漱,下午陪他对战,晚上则看些近年来的书。
  无忧只读闲书,院子里收藏的都是些风月故事、仙妖怪谈、太平游记,谢真便从中拣着读他想知道的东西。
  十七年来,世间如故。
  谢玄华的陨落固然是件大事,但死也就死了,别人日子一样地过。他的师门瑶山一如往昔,新掌门封云行事得宜,仙门对其多有称许。妖族这边,他知道的三部主将死了两个,深泉林庭的王也换了一代,这新王他还很是熟悉。
  他早就听了许多祈氏的传言,却总无法将那个令三部众人生畏的新王,与他认识那个跳脱慧黠的少年联系起来。
  一别经年,果真已非昨日。
  五师弟小裴的消息,他仍未打听到。往好了讲,如果小裴从未与静流部接触过,就也不会因为青崖而和妖族冲突。青崖的灵气上浮,是最近七八年的事情,小裴若是在那之前来的青崖,多半不会有什么问题。
  然而,除去这一线索,小裴行踪仍然不明,寻找起来无异大海捞针。
  抛开这些的话,为无忧当陪练的日子倒也不错。
  因为受不了被柴刀劈的丢人,无忧给他找来了一柄剑,名唤“欺霜”。剑身由寒铁混合某种外海鱼骨锻造而成,鞘是缀满绣线的白鹿皮,刃窄而长,在黑暗中会泛出珍珠般的微光。
  对静流部的二公子来说,这把剑虽贵,但也随手就送了。他从没见过谢真用过剑鞘,而是用鞣制过的鱼鳞布裹着,背在身后,从不离身。
  见那劈柴妖对礼物喜欢得紧,无忧不禁也有点得意。
  谢真将那把昂贵的软鞘塞进了箱底,不用问都知道,打造这柄剑的与造剑鞘的不是一人。这剑鞘除了华丽惹眼,就没别的用处,想必造这东西的人单知道寒铁与白鹿同属寒性,所以搭在一起,却不知这就像把两个性子冷淡的人硬塞进一间房,除了让他们面面相觑、气氛尴尬之外,不会有别的后果。
  欺霜此剑名贵,美貌高过实用,不过谢真连柴刀都能用,自然也不挑剔。
  这把剑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与术法的灵气相冲时,刀刃上泛起霜花,声如碎冰摇响,煞是好看。谢真拿它砍“青花”时,静室中团团冰雾,连热气都散尽了。
  谢真觉得无忧这小孩说不定就是看中这点,才特意找这把剑给他的。
  相处了这些日子,无忧给他的感觉并不算坏。这小公子娇生惯养,和父亲兄长关系疏远,虽然身为静流部主将的子嗣,谢真却看得明白,他在蜃楼的位置其实有点尴尬。
  谢真对施夕未也略有了解,这名大妖行事慎重,性子沉静,绝不会感情用事。对于无忧,他似乎也没表现得如何关爱,更多是尽些义务,让谢真也猜不透这对父子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忧心里大约也有这感觉,因而才时常惹事,想让他爹注意到他。不过这段时间他的精力全都用在和谢真对练上,铆足精神要在下次父亲检查功课的时候让他大吃一惊,没再出去招猫逗狗,倒让照顾他的侍女守卫们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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