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走到一个小门前,却有一把铜锁挂在上面,五觉挠挠头,不知如何是好。苏秀苒道:“我把这锁打烂。”五觉忙道:“不可以。”“不”字才出,就见苏秀苒执棍一捅,铜锁应声掉落,苏秀苒将门推开,门外是郁郁深林,再往后是入云高峰,临柏崖便在其间。
五觉摇头轻叹,道:“如今你损了人家物品,我们不可一走了之。”苏秀苒气道:“我们急着找人呢,你这和尚怎恁地忉忉,若等人来了我们哪还能走?”但瞧他态度坚决,心念一转,摸出几个铜板,放在门边墙上,没好气道:“这总行吧?”未等他回应,拉着人便往林中奔去。
崖壁上,左冷仟厉声道:“你我斗了也有五十余招,还要斗吗?”蔡霈休长剑插入峭壁,双足一点,登上一棵横生出的松树。越往上,云雾渐深,山风列列,向下望去,已辨不清景物。
蔡霈休但觉全身酸软,仰首远望,仍不见峰顶,发上朱钗早已不知去向,墨发肆意飞舞,侧首见左冷仟双袖攀附巨石,双脚紧紧贴在壁上,不由笑道:“你说我二人谁能登上峰顶?”
左冷仟右手一收,抓住一块尖石,这山峰直飞入天,要想攀登谈何容易,不觉冷哼一声,道:“若是对打,不出十招你便将死于我掌下,这山势险恶,稍有差池就会粉身碎骨,却也让你与我游斗至此,你爹领军打仗之时就是一员猛将,你这女娃有过之无不及。”
听他提及父亲,蔡霈休一愣,道:“不过兵行险招,我练武至今,到底不敌你武功深厚。”左冷仟大笑道:“你有此恒心,又师出正一,同辈中已是难逢敌手,只可惜我二人各为其主,若是任你成长,势必成我新济大患。”
蔡霈休默然片刻,道:“你我是敌非友,于公于私我也不能让你活着。”左冷仟道:“这些年来,欲杀我者不可胜数,比你有本事的大有人在。往时,武阳侯活着一日,我新济大军终难东进,实乃我新济大敌。你爹替那狗皇帝守着江山,你又为狗皇帝儿子不惜与我以命相搏,殊不知没那狗皇帝相助,我们也难除掉他。”
蔡霈休听得这话,大为错愕,蹙眉道:“你这是何意?我爹不是被南疆毒派下蛊害死的吗?”
左冷仟笑道:“你不是抓了王坤父子?当年狗皇帝旧疾复发,心知活不长久,以武阳侯副将王坤一家老小做要挟。最后一仗,武阳侯带兵冲阵,他有意露了后方破绽,最后虽未死在阵中,却也因此受了重伤。武阳侯生性机警,身边防备森严,卧床不醒那几日,王坤又以静养为由,撤掉他身前大半守卫,正好也让我们能够近身下毒。”
蔡霈休心潮起伏,一时辨不出话中真假,冷冷道:“我爹为先皇平定战乱,助其建立功业,二人私下常以兄弟相称,一心忠君报国,有何缘故能让他杀了我爹?”
左冷仟冷笑道:“从来战时兄弟,战后君臣,为那皇权便连亲兄弟都能反目,哪还顾当初这点交情?你爹靠战功封侯,又手握兵权,狗皇帝又知自己气数已尽,他在时,你爹尽忠于他,若他死后,难保你爹不会谋权篡位。”
蔡霈休怒道:“我爹不是这样的人。”左冷仟道:“这话你以为狗皇帝会信?狗皇帝本就多疑,即便他信你爹为人,为了儿子能坐稳皇位,也要在死前肃清一切威胁,杀谁不是杀,杀了你爹又怎样?”
蔡霈休一怔,刹那间,想到皇上急着让她处理王坤父子二人,如今想来,只觉后怕,皇上应是知其内因,若真如此,那她这些年,不就一直在为仇人做事?
第72章 夕死可矣
沉吟间,左冷仟身形忽动,伸手往她右肩抓来。蔡霈休虽分神思索,却未曾松懈,听得声响,当即蹲身,抓着树干一绕,“归一指”扭身打出。左冷仟袖袍一卷,将劲气化解,扯上一条青藤,反身双脚踢来。
蔡霈休矮身跃下,砰的大响,碗口粗青松应声断裂,碎屑飞扬,她急忙双手伸出,凌空抓住青藤,缓了坠势。
这山壁上藤蔓缠绕,两人依仗自身轻功,如荡秋千一般,来回穿梭,时攻时守,时静时动,遍施拳脚功夫。左冷仟“寒蟾掌”阴毒狠辣,招招落人要害,蔡霈休急运体内“太一真气”,身法轻盈,灵巧若燕,总在他落招时恰好避过。
左冷仟数招不中,心中甚怒,大喝一声,足踏崖壁,身子弯曲,如箭射来。蔡霈休神情微变,长袖鼓风,举拳相撞,哧的一声,一触即分。蔡霈休背抵石壁,秀眉忽蹙,吐出一口鲜血。
左冷仟瞥一眼残破衣袖,高声道:“武阳侯有女如此,即便身死亦无憾了。当日在天衍宫,你爹以‘正阳拳’与我‘寒蟾掌’打成平手,本以为此生再难一较高下,终成我心中一憾,如今你既习了此拳法,那便来看看这拳掌功夫,谁更胜一筹。”
在拜师后,蔡霈休除习本门武学,也将蔡谨绝学一并习得,“正阳拳”刚劲勇猛,本不宜女子来练,然张远道昔日笑说:“武功只分内外,哪有男女之说?正一派武功主内,武阳侯的武功主外,内外兼修,岂不更好?”
两人吊着藤蔓,拳掌生风,招招斗得凶险,而内力上蔡霈休始终不敌左冷仟,斗到后面,渐难应付。倏忽间,左冷仟揪着她出拳空隙,一掌拍出,蔡霈休只觉肩胛剧痛,手中一松,急急坠下。
左冷仟见她背上画轴,踏空一纵,倒飞来取,不料蔡霈休凌空耸身,双手一握,攀上石壁。蔡霈休抽出壁上长剑,只觉肩上寒气凛然,深吸口气,眼望下方一处平地,疾步奔去。
左冷仟长袖一拂,卷住凸石,身形顿止,眼见她跑向一处悬崖,冷哼一声,飘身追去。
蔡霈休落至平地,方知到了登山的山道,极目远望,云雾蒸腾,连绵青山不绝,山下林木苍郁、沟壑纵横,忽而山风呼啸,惊起树头飞鸟。
蔡霈休未敢多做停留,沿着石阶往上,抱臂奔走。左冷仟须臾便至,但见石阶上斑斑血迹,心中一丝急躁也无,负手信步,且行且悟,细赏崖上风光。
石阶沿山而凿,极为细窄,蔡霈休埋首疾走,忽而眼前一亮,豁然开朗,不觉间竟已登上崖顶,又见不远处一座石碑,走近一看,其上镌刻“临柏崖”三字,细瞧之下,但见斑驳剑痕刻在碑上,侧面隐约可见一段凌乱字迹。
蔡霈休眯眼辨别,轻声念道:“杀身成仁。”话音刚落,就听身后有人笑道:“风荡云飞,春光明媚,好景致。”
蔡霈休心下一沉,转眼望去,左冷仟以手捋须,缓缓行来。蔡霈休微笑道:“你也会赏这美景?”
左冷仟笑道:“当年张远道在塬江将我逼退,我苦思冥想数年,终是得悟。论修为内力,我二人不相伯仲;论武功,他屡出奇招,确是胜我一招半式。可若那时我心性再沉稳些,也不至于两招便让他将你救下,到底是我气度落了下风。”
蔡霈休道:“所以你便学我师父,赏起了风景?”左冷仟笑笑:“各人自有气度,我何必学他。身随心动,心随性变,你师父以静养气,我则以杀养气,你若把画奉上,我给你一个痛快,不叫你太难受。”
蔡霈休拿下画轴,淡然道:“画就在我手中,想要便来取。”左冷仟眼中锋芒毕露,冷笑一声,道:“倒是我多次一举,且看你能接下我几招?”
五觉与苏秀苒在林中穿梭一阵,仍不到临柏崖下,这密林从外看时,距那临柏崖不过半个时辰脚程,可一旦深入,茂林耸翠,遮蔽视线,竟一时失了方向。
五觉摇头叹道:“我就说往东走,你偏要绕远。”苏秀苒撑膝回首道:“那山涧深达百尺,水流湍急,我们又不是鸟,还能飞过去不成?”五觉默然不语,却是白眉飞到她面前吱吱叫唤,苏秀苒不由笑道:“这却是只鸟,可惜太小了,不能如那话本里的仙鹤带我们一程。”
白眉似听懂她话中笑语,嗖地飞到五觉肩上,眼珠一转,望向别处,苏秀苒拍手笑道:“有趣,有趣,它还会生气。”五觉伸指轻抚白眉羽毛,无奈道:“苏姑娘便不要逗它了。”
两人歇息片刻,正欲继续赶路,忽听前方琴音铮鸣,一个女子喝道:“你一路坏我好事,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又听另一人叹息道:“我只是不想你一错再错,素玉,你与我回去吧,别再帮毒派害人了。”
五觉脸上一喜,道:“是素玉尊主,我们快些过去,她也能带我回家。”苏秀苒疑道:“你不是要找那两个恶人,怎么又多了一个女子?”五觉急道:“她和我们一起来的,先前突然不见,没想到在这碰到。”
苏秀苒哦了一声,眼见五觉将身一纵,踩着枝干奔出丈远,心下不甘落后,银铃轻响,飞身掠出,翩翩若蝶,足尖一点,旋身飘上高枝。苏秀苒定睛瞧去,便见数里外,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分立枝头,白衣男子横琴拨弦,红衣女子却是吹起一支玉箫。
苏秀苒望着下方五觉,不解道:“这两人不似打架,倒像是要合奏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