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过了半晌,周忘生将手收回,宋寄悦但觉全身舒畅,原本受的剑伤也已然感受不到疼痛,抬眼瞧去,吃惊道:“你的脸。”
只见周忘生一张脸迅速衰老,形容枯槁,犹如八十岁老人,他却只是笑笑,哑声道:“别怕,我已将三十年内力传给你,往后你只需慢慢炼化,便可化为己用,我们父女相认太晚,我要死了,想来想去,身上唯有这功力还有些用处。”
“我……你……”宋寄悦微微皱眉,泪水顺着双颊滴落,“谁稀罕你内力,我,我不要这些,你又不欠我什么。”
周忘生笑道:“不管你认不认,我终是你父亲,我未尽一天父亲之责,你不叫我,也不是你的错。我,我去找你娘,倒是便宜他先走一步,不能叫他再把人抢走了。”说罢,脑袋一垂,再不动弹。
宋寄悦伸手探他鼻息,已然断气,不觉心下迷茫,如鲠在喉,只发出两声气音。
宋寄言闻声抬头,呆呆望着姐姐,喃喃说道:“死了,都死了。”涣散双眸忽复清明,蓦地放声恸哭。
第71章 水落石出
韩穆清走到宋寄悦身后,将外袍脱下,轻声道:“人死不可复生,还有许多事需少庄主定夺。”过了半晌,宋寄悦抹掉眼泪,接过袍子,盖在尸体上,打横抱起,淡然道:“我不回去了,庄上的事有大叔叔主持,我想一个人静会儿。”
韩穆清皱眉道:“几时回来?”宋寄悦略一沉默,道:“不清楚,我现在心里很乱,你们别管我了。”
眼见宋寄悦一步步往外走去,路过高台时,宋寄言忽道:“姐姐,你别走。”见她直直望来,面容悲戚,宋寄悦垂眸道:“宋寄言,我不是你姐姐,你也不用烦我管你了,飞来庄还给你,你多保重。”
宋寄言看着怀中的父亲,咬牙道:“爹你也不管了吗?”宋寄悦当即怒道:“他不是我爹!他从来都向着你,娘的飞雪剑也给了你,可你散漫、不求进取,你不好好练剑,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要做好你的三小姐就行,如今我什么也没了,你别来烦我。”
宋寄言呆呆看她离去背影,双肩一耸,眼泪几欲落下,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可我,我也什么都没了……”
“言儿。”王永元静静走到宋寄言身边,“你还有我们,不能让庄主一直在这,我们先回去。”
忽听门外一阵急促脚步声,一群褐衣侍卫冲了进来,领头男子手中长刀还滴着鲜血,一群人很快控制住场面,那男子搜寻一圈,未见到要找之人,问道:“你们有谁见到君侯?”
苏秀苒急道:“快,他们往临柏崖去了。”那领头男子大惊,随即吩咐道:“一半人留在此,剩下人随我来。”一群人来得急,去得更急,哗啦啦鱼贯而出。
顾逸一愣,过了半晌,垂首一瞧,不由惊道:“啊呀,苏秀苒呢?她不会也去了吧?”顾笙四下一看,果然不见苏秀苒身影,皱眉道:“糟了,苏兄让我看好孩子,叫你看个人也看不住。”
顾逸被父亲一骂,急道:“我去临柏崖找她。”“胡闹!”顾笙把人拦下,“你还嫌不够乱?”顾逸不觉一怔,喃喃道:“那该怎么办?”
忽听一声嗡鸣,宋寄言拔出飞雪剑,剑身在阳光下射出凌厉寒芒,就听她道:“我去追。”王永元道:“不可。”说罢挺身来拦。但见宋寄言皱了皱眉,纵身后掠,足下连点,伸手攀住檐牙,旋身落到屋面,回首道:“还请两位叔叔照看好我爹。”
几人俱是一愣,但凭她方才展露身手,就与平日相差甚远,顾逸喜道:“宋寄言拔剑了。”王永元亦愣道:“言儿的心结,解开了?”
蔡霈休才下树梢,一股疾风扑将而来,心念未动,便已向前奔出丈远,先时停靠的一棵松柏,咔嚓一声,拦腰折断。耳听得一声长笑,左冷仟飞身纵来,冷冷道:“还要跑吗?”
不料话音未落,蔡霈休又运劲掠出,直往崖顶疾行,左冷仟极目远眺,望着翻腾云海,负手追去。
蔡霈休方达山腰,眼见孤峰飞入云霄,将画负背,挥袖直上,飘飘然升起丈许。倏忽间,左冷仟乘风而至,双足连踏,矫健若飞,长袖缠绕青松,借力攀上。
蔡霈休俯身瞧去,左冷仟凌空飞纵,一掌打来,浩荡疾风逼至,她贴壁旋身,取剑砍下山壁野草枯枝,无数泥沙倾下,左冷仟忙展袖遮眼,踩着凸石跳到远侧,随即挥袖喝道:“你便不想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蔡霈休一顿,蓦地醒悟,暗叫不好,却见左冷仟趁机升起数丈,与她齐平。“寒蟾掌”已然发至,掌风扫面,凛冽寒气激得人一颤,不觉银牙一咬,手扯粗藤,起脚踢出。
脚掌相抵,蔡霈休猛地跃起,径向峰顶登去。左冷仟面色微变,大笑道:“又遭你这娃娃算计,且看你还有何手段。”
原是蔡霈休深知自己内力不及左冷仟,险中生智,假意以脚来挡,却是身形忽转,使出“登云步”,反以左冷仟做了踏板,借其掌力,脱离险境。
宋寄言疾奔数里,忽听前方利器交击之声,便见元一负伤在侧,苏锦庭与鼠地孙正斗在一块,急忙上前,长剑一刺,挑开鼠地孙偷袭铁鞭。
苏锦庭见她赶来,问道:“你怎么来了?”宋寄言道:“秀苒随休姐姐侍卫跑了出来,我来寻她。”苏锦庭皱眉道:“这丫头,你过来时没遇见他们?”宋寄言摇头道:“这山林又大又深,我也是碰巧才遇到你们。”
苏锦庭长剑挥出,寻隙刺入,鼠地孙甩鞭跃起,尖锥射来,宋寄言倏地身形一动,拖出剑影,一剑刺向其颈项。但见鼠地孙一声轻喝,双手一揽,铁鞭收紧一半,变为五尺长短,左右交叠打来。
宋寄言道:“此人我来应付,苏二叔便安心去寻秀苒。”但见铁鞭呼呼劈下,宋寄言旋身躲过,挪步回刺,腕松劲出,发出一声嗡鸣,直点其面目,鼠地孙心下一惊,疾步闪避,只觉唇上一凉,另一边长须也被割下,不由斥道:“臭丫头,你也会‘饮水剑法’。”
宋寄言抿唇不语,双眼直视前方,飘然跃起,疾刺数下,如夜空星闪。鼠地孙双臂运劲,将铁鞭崩得笔直,一手画圆阻挡,一手举锥上下穿刺,宋寄言凌空折身,反手剑扫,打落尖锥。
苏锦庭见宋寄言一手“饮水剑法”使得娴熟,分明已有了几分剑意,此地树丛众多,对鼠地孙铁鞭多有限制,两人一时难分胜负,又忧心蔡霈休与苏秀苒安危,便即答道:“我先行一步,你且小心。”
当下与元一微微颔首,收剑跃上树梢,向远处纵去。
却说苏秀苒才告知那领头之人方位,转眼便见先前来的小和尚,绕着高台去往后院,心想这和尚是那些人同党,定不是善类,不如跟上去瞧他还有什么阴谋。随即趁众人不备,矮身绕过高台,随那和尚而去。
五觉穿过游廊,就听头上白眉吱吱鸣叫,蓦然回首,瞥见一片衣角,皱眉道:“我看见你了,还不出来。”那片衣角主人却是不动,他面露疑惑,捏着佛珠上前,正待抻头去看,一根木棍猛然击出,吓得他连退两步。
见是席上的那位小姑娘,问道:“施主为何跟着小僧?”苏秀苒举棍一站,喝道:“说,你要做什么坏事?”五觉忙摇头道:“罪过,罪过。小僧从不做坏事。”
苏秀苒轻哼一声:“你还想狡辩,你与那些人一道来的,他们,他们害死了那么多人,你这和尚看着呆头呆脑,却为虎作伥。”五觉叹道:“生死有命,小僧虽想阻拦,奈何力不从心,实在罪过。”
苏秀苒道:“你既无错,为何又要跑?”五觉疑惑道:“小僧何曾跑了?小僧是去寻人。”苏秀苒回道:“哦,那你为何背着大家从后院走,这难道不是逃跑?”
“我……我……”五觉支吾半晌,他从小生于抱佛寺,本性至纯,与师兄弟向来只谈论佛理,如今来习国一遭,见识各色人物,却是个个古怪,少有交谈,眼前这位施主伶牙嘴俐,言语听来有理又无理,叫他不知从何处说起。
苏秀苒见他面露无措,却又与那几个恶人大不相同,改口道:“那你且说,你现下要去何处?”
五觉叹道:“我要去临柏崖找那两人。”苏秀苒疑道:“你既不是坏人,寻那两个恶人作甚?”五觉道:“他们把我带来习国,若没有他们,我就回不了家。”苏秀苒恍然道:“你也是新济人?”
五觉嗯了一声,道:“所以我要赶紧找到他们,不然没人带我回家。”苏秀苒笑道:“你家在哪?和尚不都是住在庙里吗?”五觉道:“方丈说我是被我娘遗弃在寺中,所以抱佛寺就是我的家。”
苏秀苒不料他是个孤儿,见他与自己年纪相仿,却有这般可怜身世,不觉叹道:“我不捉你回去就是,但你得带我一起去临柏崖,我要去找我二叔和表姊。”
五觉想了想,点头道:“那你要跟紧我,你找到他们就别缠着我了。”苏秀苒吐舌道:“谁缠着你了,我是要阻止你做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