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回到镇上后,牵手拥抱,都不像在城里那样方便,只能在没人的时候碰一碰。
边雪其实不害怕这些,他始终认为,出柜与否都是他跟伴侣之间的事,这一点都不重要。
不过他没问过陆听的想法,于是侧头说:“如果我们的关系被发现了,你会觉得难堪吗?”
陆听反应了一会儿,像听见了无比荒谬的事:“怎么会?”
“哦,那行,”边雪握紧他,“我怕你介意。”
陆听“啧”的一声:“你找我结婚的时候,怎么没问我介不介意?”
边雪愣了两秒:“跟我翻旧账是吧?”
陆听故意逗他的,笑起来:“没,就是突然想起来那件事,觉得怪有意思的。”
边雪撒开手,大步往校门口走:“谁最后到家,谁洗前天的碗!”
陆听偏了下头:“还有碗没洗?”
“你忘了吧?”边雪站在离他几步远的位置,“我也忘了,那天急着出门,都没想起来。”
陆听作势抬脚要追,等边雪又跑开几步,他慢悠悠放下腿,插着兜看他的背影越跑越远。
好幼稚啊边雪。
那天明明就是不想洗碗,赖皮。
等搬去林城,得再攒一笔钱,买个洗碗机。
边雪跑了一阵,身上热乎乎的,整个脑子都清醒了。
他悄悄站在巷子里,等陆听的身影出现,掏出颗软糖扔去。
陆听一把接住:“你赢了,我洗碗。”
边雪还没说话,陆听拆开糖纸,将糖塞进他嘴里:“你吃,我很喜欢这个味道。”
“那你怎么不自己吃,”边雪不爱吃水果味儿的,囫囵嚼了几下,“我在想,要不我们攒钱买个洗碗机。”
陆听盯着他,见他动动喉结,咽下了嘴里的东西。
“有好多东西要买,”边雪说,“我问问小明吧,他应该有多余的……”
说着说着,陆听低下了头,边雪一惊,被迫咽下了嘴里的话。
陆听像是要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不介意他们的关系被人发现。在明亮的灯光下,他亲吻边雪的嘴唇,尝到了自己喜欢的味道。
边雪忽然分辨不清软糖的口味,苹果、柠檬……他抓紧陆听的胳膊,直到喘不过气。
“你是不是偷看阿珍姨的电视剧了?”边雪摸了下嘴角,“到底从哪儿学来的?”
陆听弯起眼睛:“听不清边雪。”
边雪“哈”的一声,猛地跳上陆听的背:“开车太累了,背我。”
陆听勾住他的腿弯,往上颠了颠:“怎么瘦了。”
“没有吧,”边雪勾着他的头发玩儿,“天气暖和了,脱了件衣服。”
陆听用余光看来,指尖挠了挠他的腿窝:“你就穿了一条裤子?”
“……”边雪说,“不然呢?你穿两条?”
“没有,”陆听勾起唇,“我以为只有我在骗阿珍姨。”
边雪趴在他背上直乐,走上大路,前头忽然有车灯照来。一辆大巴车缓缓靠近,在他们身侧停下。
往车窗上一望,数双年轻的眼睛眨巴眨巴往下看,驾驶座的窗户被人推开,司机探头问。
“小哥,你们是镇上的人吗?我想问问路。”
边雪趴陆听肩上问:“是,你们去哪儿?”
“哦……我看看,小燕子民宿,”司机递烟过来,陆听摆摆手没接,于是他收了手问,“你们知道在哪儿吗?”
边雪从陆听背上跳下来,稍一侧头,再次对上玻璃窗上的视线。
“你们来干嘛的?”边雪说。
几个爱凑热闹的学生拉开窗户:“我们来写生!”
“写生?”
“对!我们在网上看到了照片,这儿的风景特别好,建筑保存得完整,也不商业化,老师带我们来写生!”
边雪和陆听相互看看,陆听小声说:“是不是你发的那组照片?”
前段时间,边雪又往社媒上发了组风景照,这次的照片没设文案也没取名字,往上一扔,他没再打开过,更不知道评论说了些什么。
照片里什么都有,晞湾镇的瓦顶、白墙、燃烬的鞭炮、棋牌室、湖水……
司机说:“导航上没有呢,说是新开业……”
当边雪意识到,自己拍的照片被更多人看见了时,他从陆听眼底看出了同样复杂的情绪。
他侧头指着身后敞亮的大道:“叔,一直往前开,开到尽头。”
一车小脑袋纷纷向后张望,陆听补充:“屋檐下挂了几盏灯笼。”
窗边的女孩儿抛下一袋薯片:“帅哥,你知道老板叫什么吗,我们去找找。”
学生跟他们并不顺路,一个朝里,一个朝外。
边雪没打算带路,接过薯片,冲年轻的学生们笑笑,说:“老板姓杨,叫杨燕。”
*
“杨燕的民宿怎么样,”边雪窝在沙发上,捧着杯子喝热茶,“你之前去过吗?”
陆听正刮胡子:“去过一次,帮忙换灯泡,都好几年前了。云磊上周去过,说弄得挺好,院子里还有一大水缸养鱼。”
杨燕回来了一趟,把房间挂网络平台上,找人帮忙看着,有生意就做,没有就算了,她还是在县城打工。
结果从上周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订房,之后来了个团单,于是她干脆结了工资,回来开店了。
边雪前天收到她的消息,她连说了好几个谢谢,问纪录片的事儿是不是成了。
当时他没当回事,片子还在剪,成不成都不一定。现在想起来,他打开微博看了一眼。
说来好笑,那几张照片被旅游博主盗用,列入了一个叫“冬日小众旅游景点”的清单,意外带来了不小的曝光度。
“陆听,”中介又发来套房型,边雪瞥了几眼,拿着手机找人,“在哪?”
陆听没应声,他瞅见人在厕所,敲了敲门,等他看过来才进去。
“刮这么久?”边雪捏着他的下巴看看,“这不是挺干净了。”
陆听擦掉脸上的水:“头发,想剪一剪。”
“行啊,明天去理发店剪。”
“不去。”
边雪顿住脚回头:“怎么不去?”
陆听捏着发尾,对镜照照,含糊道:“嗯,就是不想去,我自己弄弄得了。”
一看就有问题,边雪没松口:“就是不想去?之前跟理发店的袁叔吵过架?”
陆听从镜子里看见他的口型,无奈笑了声:“没,怎么可能。”
“那是怎么了?”边雪绕到他身边。
陆听摇头不肯说,正要拿水池边的助听器,被边雪先一步抢过。
边雪用手语说:“说,不然不给。”
陆听能说什么,总不能说他挺大一人了,还害怕去理发店吧?
镇子上唯一一家理发店叫“袁分从头开始”,老板袁叔是北方人,说话快,带口音。
陆听去过两次,第一次去没听懂人说什么,比划一番,袁叔给替了个寸板。
第二次去,陆听准备充分,刚拿出手机要打字,袁叔将他往椅子上一摁,剪子“咔咔”响了两声。
“我知道,孩儿,你上次来过。”
于是第二次,陆听又顶着个寸板从店里出来,从此理发店变成他第二个害怕的地方。
害怕医院已经足够难以启齿了,害怕理发店更是不好意思,反正不能让边雪知道。
陆听看着边雪,边雪也看着他。两个人站在厕所里吹冷风,半分钟后,陆听摇了下头,把眼睛闭上了。
“……”
边雪气笑了,这是掩耳盗铃的意思吗,怪生动的。
他碰碰陆听的眼皮,指头下的眼珠提溜转,这人就是不肯睁眼。
“陆听,小远。”
边雪喊他,他也不吭声,作势要把听不懂、看不见贯彻到底。
无奈下边雪说了句别动,翻箱倒柜,找出把剪刀。他将凳子搬到客厅,牵着陆听坐下。
边雪随手扯了根浴巾给他围上,煞有介事说。
“不去理发店行,我帮你。”
“……”
陆听睁开眼:“你会吗?”
“不会,”边雪说,“要么咱明天去理发店。”
陆听憋住劲儿,吐出一句:“不,就你。”
边雪也不跟他墨迹,剪头发的事他没干过,于是就拿出手机现学现卖。
那些博主吹得天花乱坠,说什么,你就按我这方法层次剪,从此以后再也不用给理发店送钱。
“喜欢什么样的?”边雪问。
陆听听着手机里的声音,眼皮直跳:“稍微短一点就行。”
这话说得没底气,边雪也犹豫了:“算了,还是去找袁叔……”
“别!”陆听拉住他,剪刀差点划到手,“边雪帮我剪,随便什么样都行。”
“剪坏了别怪我,我没给别人剪过。”
“嗯,不怪,都喜欢。”
十分钟后,边雪盯着满地的头发,磨磨蹭蹭地把助听器还回去:“好像不行,我再修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