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他说抱也就是单纯的抱,不知道如何组织的语言,通过胸脯和手掌传递过来。
边雪耳边一点声音也没有,他趴在陆听的肩上,习惯了他的沉默,又庆幸他的沉默。
挺不好意思的,又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阳台上窗帘飘荡,边雪看不清天色,只感觉夜空很黑,但不远处的月亮分外扎眼。
“明天我打电话给方穆青,让他推荐律师给我。”
“嗯,要做什么?”
“告死那帮蠢货。”
陆听笑了声,模仿他恶狠狠的口气:“行,告死那帮蠢货。”
边雪抬眼看向陆听的耳朵。
他的车票买在第二天早上,或许眼睛一睁一闭,这人就会站在床前说:“边雪,继续睡吧你,先走了我。”
边雪贪恋地嗅了嗅:“希望我说的这些,不要给你带来负担。”
“嗯?”陆听偏头,耳朵蹭到边雪的头发,“是你的话可以,也可以打电话给我。”
边雪轻声问:“为什么我可以呢?”
陆听拍打的手停顿一拍,他没有回答,心里却跟着问。
为什么是边雪就可以呢?
还没想明白,边雪往后撑起身子:“胃里好恶心,再也不喝酒了。”
陆听看着他,纠结了一会儿才说:“不知道,反正说可以就是可以。”
边雪笑起来没接话,摸到床头的烟盒,掀开被子想去阳台。
陆听看了眼时间,拎起自己的外套:“穿一件,外面很冷。”
边雪刚说了个“嗯”,嘴角一顿,从后面将陆听一把推开。陆听眼疾手快地抓起垃圾桶,紧接着见他皱起眉干呕。
胃早就吐空了,没吐出来什么东西。脸皱成一团,泪水比刚才流得还厉害。
边雪将鬓发全部别到耳后,揉了揉腹部,缓了好一会儿,翻涌的感觉才堪堪消失。
陆听放下桶,转身倒水,边雪伸手拉了他一下。
“我们回家吧,好不好?”他听边雪这样问。
陆听回头:“好,那明天边雪跟我一起。”
边雪趴在床边,叫了声陆听的名字。
“我们回家吧,就现在。”
第32章
车上的暖气蒸得边雪的头更晕了。
他没好意思打扰韩恒明,自己叫了辆顺风车。副驾驶上坐了个年轻小伙,回县城探亲,一路上都在做ppt,把键盘敲得“哒哒”地响。
实在有些困了,但边雪心里装着事,睡不着。陆听就坐在身边,倾斜身子,让他枕着自己的肩膀。
怎么会有人长这么硬。
路过减速带,车身一抖,他的耳朵也抖动着磕上陆听的肩。撞疼了却没好意思吭声。
笔记本电脑在昏暗的车内发出幽光,边雪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自己的手搭在陆听旁边。
一白一黑,衬得陆听的手特别长,骨节也分外突出。
边雪忽然心想,陆听应该很难买到尺寸合适的戒指。
他想象戒指套在这双手上的样子,金色显得俗气,银戒应该不错。要那种不带任何暗纹的素圈,在里侧刻上一行小字。
刻什么好呢?
面前的手动了动,陆听的手指轻点在膝盖上,随后不易察觉地往旁边靠近。
边雪屏住呼吸,手上竖起了汗毛。那根小麦色的手指从无名指边分开,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陆听用指腹抵住他的指头,查看他指甲的长度。轻轻地捏了捏,嘴里嘀咕了句“又剪这么短”。
但也只是一瞬,一道视线落在边雪的眼皮上。
边雪不动声色地阖眼,手指上的触感消失了。陆听依旧正襟危坐,老老实实地放回了手,仿佛无事发生。
胆子好小。
边雪睡着前这样想。
车在县城停留了五分钟,边雪短暂地醒来一会,窗外的风景陌生,他的呼吸很快又变得绵长。
再往前不久,天微微放亮,陆听看见了晞湾镇的石碑。
“到了,把你朋友叫醒吧。”司机咬着烟说。
陆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轻手轻脚地把边雪拨到一边,下了车却没关车门。
他先搬下后备箱里的行李,随后走到另一边,拉过边雪的胳膊。
“麻烦您关一下门,谢谢。”
“行,你这朋友能处!”
司机把烟夹到耳后,下车帮陆听把人扶上背。
陆听抬着边雪的腿弯,缓步走在清晨的晞湾镇街头。
走过溪水湾,路过石桥,房屋低矮露出瓦顶,几扇写着“民宿饭馆”的大红色旗面挂在顶端。
再往前没了色彩,四周安静无声,招牌掉成淡粉色,让人分辨不清上面的文字。
背上的人散发出淡淡的体温,衣服上沾染酒气,搂在陆听脖子上的手,却有股淡淡的香皂味。
陆听没从阿珍副食门前经过,换了条路,不巧遇上刚开店的王贵全。
“哟,小陆,你咋好久没来买玉米了,”王贵全打了个哈欠,挤出眼泪,才看清陆听背上还有个人,“背的是边雪啊,这是咋了,咋还要人背呢。”
陆听连忙摇头,想让王叔小点声儿。
“王叔,”耳朵后传来声音,“我昨晚喝多了,别告诉阿珍啊,晚点我们来买玉米。”
陆听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斜眼看去,见边雪睁着大眼睛,眼底一片清明,醒了很久的样子。
“行,叔不说,”王贵全操着口方言,“我年轻的时候也爱喝酒,那白的,一杯一杯下肚都不成问题,现在年纪大了,身体遭不住咯。”
陆听不爱和人闲聊,特别是镇上这些自来熟,能从昨儿生意如何,唠到小时候穿开裆裤。
他加快脚步,拐入巷口,咽了咽问:“醒了?”
“嗯,”边雪没有要从他背上下来的意思,“司机扶我的时候碰到我腰了,痒。”
陆听将他往上颠了颠,边雪顺势把他的脖子搂得更紧。
回到65号院,边雪说还没睡醒,脱了外套就往卧室钻。
他的眼皮很重,摸了一下还发烫,估计是哭肿了。没关门,陆听的声音就在外面。
陆听因为听不清,做事的时候会发出不小动静,边雪在这住了这么久,竟也习惯了。听声就知道陆听还在,挺安心的。
十分钟后有人进了屋,一个温温热热的东西贴上边雪的眼皮。那东西圆滚滚的,在脸上滑来滑去。
边雪反应了几秒:“鸡蛋啊,这土方法真有用吗?”
“对”陆听说,“土鸡蛋,想吃?”
边雪乐了:“不吃,我是说,这能管用吗?”
陆听停下刚要剥鸡蛋壳的手:“不知道,我没哭过。”
“我一般也不哭,”边雪为自己辩驳,“喝多了人比较脆弱,明白吗?”
陆听将两个鸡蛋一块儿贴他眼皮上:“我酒量很好,也没喝多过。”
“这天聊不下去了。”边雪说。
“怎么这么肿,”陆听有点头疼,“洗把脸。”
他说着进了趟卫生间,折腾一阵,拿来条热毛巾,二话不说往边雪脸上揉搓。
毛巾用开水烫过,倒挺软乎的。边雪装脆弱装到底,身子黏床上了不起来,就是被弄得有点想笑。
陆听这动作跟和面似的,那鸡蛋要是生的,他都怀疑他要磕碎了倒他脸上。
“等一下,”边雪偏头瞅了眼,“这毛巾是洗脸的?”
陆听说:“嗯,我洗脸用的。”
“……”
陆听一顿,连忙把毛巾拿开:“你拿来擦脚了?”
“没,”边雪说,“擦过几次手。”
“哦,那没事,”陆听看了眼边雪的手,“没那么讲究,都差不多,你擦手也行。”
“睡醒了从小卖部给你拿条新的,”边雪说,“你也上来睡一会儿?”
说起这个他又有点不好意思。
昨晚他又哭又吐又拉着人说话,陆听照顾他好久,在车上也没睡好。
“车上睡了我。”
“你没,黑眼圈快掉地上了。”
陆听下意识摸向眼睛,边雪又说:“骗你的,我猜你就没睡。”
“骗子。”陆听笑说。
“是的我就是,”边雪把两颗鸡蛋滚到脸颊上,“上来,睡觉。”
陆听站在床边,看了眼空出来的床铺,看了眼被边雪掀开的被褥,最后看向边雪。
边雪拍拍床单,往里靠了点。
陆听不为所动:“方哥定的木雕,我想去做完。”
边雪盯着他不说话,挑起右边的眉毛。
陆听于是慢慢躺上床,平躺着,两只手规规矩矩搭在肚子上:“我睡眠时间短。”
“知道了,”边雪翻了个身,背对他,“陆听,可以靠近一点吗,中间有缝好冷。”
陆听没有反应,一动不动。
边雪意识到他没听见,于是一点一点挪,背部贴上陆听的胳膊,中间的缝总算没有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边雪醒来的时候,太阳竟然已经快下山了。他一边想,早上不该穿这身衣服上床,一边想自己怎么会睡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