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一顿团圆饭，吃了很久很久。
程言昼挽起袖子，耐心细致地剔出蟹肉，甚至蘸好姜醋，一点点喂到沈栖嘴边。
程父程母也不停地给他夹菜，碗里的菜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欢声笑语再次充满了整个餐厅。
沈栖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景象，心绪飞扬。
他清晰地感觉到，这真是他成年以来，过得最温暖、最踏实、最像家的一个中秋节。
窗外。
夜幕已然降临，一轮皎洁浑圆的明月高悬于天幕之上，清辉遍洒人间。
秋夜的风吹过，天空万里无云，月色澄澈明亮。
一切都是那么圆满而光明。
饭后，几人移步至花园赏月。
观景平台视野极佳，旁边一方小巧的池塘在月色下波光粼粼，几尾锦鲤悠然摆尾，搅碎一池银辉。
晚风带着桂花清甜的香气拂过，惬意非常。
程言昼细心，怕沈栖夜里着凉，早早吩咐佣人拿了薄毯过来。
他正专注地将毯子披在沈栖肩上，仔细掖好边角，这体贴入微的举动引得旁边的程父程母相视而笑，眼中满是欣慰。
几人围坐着，品着清茶，尝着沈栖亲手做的月饼和时令水果，闲话家常，赏月叙情。
直至夜色渐深，月上中天，才意犹未尽准备散去。
程言昼本打算带沈栖回他们自己的住处，但程母再三挽留，说难得团圆，便决定在老宅住下，明日一早再回去。
彼时沈栖已被佣人引着先上楼安置，程母却悄悄拉住了正要跟上去的程言昼。
“言昼，你过来，妈有话和你说。”
程母江淑宁神色带着少有的郑重。
程言昼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走到母亲身边的藤椅坐下。
江淑宁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
“言昼，我和你爸私下里仔细想过了，先前，因为碍着是早年给你们定下的娃娃亲，不好推拒，再加上小栖是个beta，我们心里，确实偷偷操心过关于孩子这方面的事情。”
“孩子”这两个字投入程言昼心间，令他微微一怔，神色也认真起来。
的确，定下亲事时他们都还是懵懂孩童，谁能预料到后来的第二性征分化？
但alpha与beta结合并不违反配偶匹配原则，婚事也就顺理成章地完成了。
然而，唯一无法改变的事实是：男性beta不具备生育能力。
这一点，双方长辈都心知肚明。
或许还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让沈万里那家人更加有恃无恐地趴在沈栖身上吸血。
因为他们潜意识里也觉得，一个无法为顶级alpha家族传承后代的beta，地位终究是不稳固的，程家的耐心能持续多久？
程言昼沉默着，没有接话。
这个话题，无论对他，还是对沈栖，都带着些许难以言说的沉重。
第117章 一辈子都可以让你狐假虎威
江淑宁看着儿子微蹙的眉头，轻轻叹了口气。
她继续说道：“不瞒你说，那天看到时念家那个小宝贝，软乎乎的一团，我和你爸看着心里确实是羡慕的，哪个上了年纪的人，不盼着能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呢？”
随即，她话锋陡然一转，“可是言昼啊，经过今天这事，妈算是彻底想通了，再也不会觉得遗憾了。”
程言昼抿着唇，抬眸看向母亲，只觉得她此刻的眼眸格外明亮。
那是一种穿透世事的澄澈。
他静静地听着母亲说下去。
“小栖这孩子……太不容易了，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妈，在沈家那个虎狼窝里，爹不疼继母不爱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江淑宁的声音里带着真切的心疼。
“这么好，这么善良的一个孩子，我们程家既然把他娶进门了，就决不能辜负他！不能让他再受一丁点委屈！”
“我知道，妈，我……”
程言昼喉头有些发紧，想开口保证。
江淑宁却摆摆手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
“你听我说完！孙子，我们不抱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辈子，你必须给我好好守着小栖过，疼他、爱他、护着他，只要你们两个能相互扶持地过日子，比给我生十个八个孙子都强，你答应妈！”
母亲的话语是最重的嘱托，重重地敲在程言昼心上，让他心软得一塌糊涂，又充满了力量。
他扬起温暖郑重的笑容，伸手紧紧握住母亲的手。
然后，程言昼目光坚定，一字一句地承诺：“妈，我答应您，就算您不说，我也会陪着他护着他的，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后悔娶沈栖，这一生，只爱过他一个，也只会爱他一个。”
江淑宁听完儿子这番发自肺腑的誓言，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
她脸上绽开欣慰无比的笑容，轻轻拍着儿子的手背。
“好，好，真好。”
“而且，妈，关于栖栖他……”
程言昼看着母亲如此开明和维护沈栖，一时冲动，话到了嘴边。
“他怎么了？”江淑宁好奇追问。
程言昼心想，事到如今，或许不用再瞒着父母了。
他凑近些，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气音：“栖栖他，后来发生了二次分化，现在已经是……”
“是什么？”
江淑宁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关键信息，带着隐隐的激动。
“是omega了。”
程言昼在她耳边轻声说完，然后直起身，对着自家母亲狡黠地眨了眨眼。
“真的？！”
江淑宁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眉梢，差点惊呼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千真万确。”
程言昼确认道，随即又连忙叮嘱道：“但他脸皮薄，这件事一直不好意思主动说，你们，就当不知道，千万别去问他，也别表现得太明显，一切顺其自然，总会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
江淑宁高兴得简直要坐不住了，嘴角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下去。
但欣喜过后，作为母亲和长辈的担忧又立刻浮现：“那……那小栖他能适应吗？身体有没有受影响？你可千万别欺负他！”
“还有，你们措施一定要做好！一切都得以尊重他的意愿为前提，他要是没准备好，你绝对不能乱来！你得给我牢牢记住了！”
程言昼听着母亲絮絮的叮嘱，心里暖融融的，又带着一丝对隐瞒了分化缘由的歉疚。
他郑重地点头：“妈，您放心，这些我都明白，我绝不强迫他做任何事。”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望向二楼卧室的方向。
声音很轻，仿佛是说给母亲听，又更像是在对自己重申。
“会有水到渠成那一天的。”
半小时后。
程父程母回房歇下后，程言昼才迈着步子走向沈栖和他暂住的房间。
他正准备抬手敲门，门内隐隐传来沈栖压低的，带着明显不耐的声音：
“还要我说几次？别再打来了。”
程言昼动作一顿，心下立刻了然。
看来是沈万里那个老东西还不肯善罢甘休。
他眼底闪过厉色，看来，他得尽快“关照关照”这位不识趣的前岳父了。
眸色暗沉一瞬，但很快，想到房间里那个人，又重新柔和下来。
他屈起手指，轻轻叩响了房门。
“叩叩——”
门很快被打开，沈栖站在门后，脸上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愠怒，秀气的眉头微蹙着。
程言昼一看他这表情，立刻伸手，温热的手掌握住他的手腕，指腹安抚性地蹭蹭皮肤。
声音放得又低又柔：“他又来烦你了？要不要我——”
他话未说完，意思却很明显。
沈栖摇了摇头，打断了他。
“不用。”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再开口时，声音软下去不少：“不用你出手，反正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从今往后，不会再给他们一分钱，他们奈何不了我。”
“那之前的呢？”
程言昼却追问，目光紧锁着沈栖。
沈栖闻言愣了一下，似乎没太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下一秒，程言昼握着他手腕的力道微微收紧，将人往自己身前轻轻一带。
沈栖猝不及防踉跄半步，瞬间被笼罩在alpha高大身影投下的阴影里，清冽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感官。
程言昼眸光沉沉：“之前你被迫给他们的那些呢？他们那样欺负你，诓骗你，利用你，栖栖，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让他们把吃了你的，连本带利吐出来。”
沈栖被他这番话震住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程言昼的目光太深邃，太专注，里面翻涌的护短和某种狠厉，他竟一下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呆呆地看了对方好半天，才像是找回自己的声音，弱弱地低下头，小声嘟囔：“我才不要再……狐假虎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