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程秉谦没把话说下去,其中蔑视的意味却很浓。
  程母更是直接,她紧紧攥住沈栖的手,将他往自己身边又带了带,一脸宝贝地护着,看向沈万里的目光带着嫌恶。
  沈万里脸上的笑容彻底碎裂,僵在原地,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简直精彩纷呈。
  他张着嘴,似乎还想辩解,但在程家三口冰冷而一致的敌意面前,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就在这时,一直被护在身后的沈栖,轻轻动了一下。
  他拍了拍程母的手背,递给她和程言昼一个安抚的的眼神。
  然后,他缓缓从程言昼的背后走了过来。
  他的步伐很稳,脸上没有任何愤怒或委屈,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走到沈万里面前,距离不远不近,声音清冷,和着秋夜的凉风: “借一步说话。”
  语气冷得惊人,甚至没喊一声“爸”。
  他不等沈万里反应,他便率先转身,走向旁边的偏厅。
  沈万里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或者说是不甘心就此失败,急忙跟了上去。
  偏厅的门刚一合上,沈万里立刻原形毕露。
  脸上的谦卑讨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压低声音,指着沈栖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出来: “沈栖你个白眼狼!翅膀硬了是吧?敢这么对我?别忘了你是谁养大的!没有沈家,你能有今天?攀上高枝了就想过河拆桥?我告诉你,没门!”
  说完,他看着沈栖无波无澜的表情,又补上一句:“你要是敢不认我这个爹,我让你好看!”
  沈栖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他如同跳梁小丑般的咆哮,脸上连一丝情绪都没有。
  直到沈万里骂得气喘吁吁,他才缓缓抬起眼眸。
  那双总是显得温和柔软的眸子,此刻清亮无比,却又像刀子一样,直直穿透沈万里的虚张声势,让他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说完了?”
  沈栖开口,声音依旧很轻,但精准打断了沈万里的喋喋不休。
  他朝前迈了一小步。
  仅仅是这一步,那股沉静的气场骤然散开,竟逼得心虚的沈万里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我以为,我上次已经说得足够清楚。”
  沈栖的语调平铺直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比任何怒吼都更具力量,“我们之间,早在你们一次次将我当做货物般从程家捞油水后,就已经两清了。”
  他微微偏头,目光扫过窗外渐沉的夜色,再转回来时,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
  沈万里闻言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沈栖可一点都不想听他逼逼赖赖下去了。
  “嘘——”
  他伸出纤细白皙的食指,轻轻抵在自己淡色的唇瓣上,做了一个噤声手势。
  然后,那根手指缓缓转向,精准地指向通往大门的方向。
  “别再说了沈先生,程家的保镖可是随时就位的。”
  沈栖的语气甚至称得上彬彬有礼,但每个字都没有感情。
  “还有,您该走了,再晚……”他故意顿了顿,像是在为好心的提醒组织语言, “恐怕要赶不上回市区的末班公交车了。”
  他看着沈万里充满难以置信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补上最后一句,如同给予致命一击:
  “啊,对了,友情提醒,这里是郊区,私家车居多,这个时间点,出租车很难叫,就算运气好叫到了……”
  沈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沈万里那身廉价西装,唇角的冷笑加深。
  “车费,会很贵,慢走不送。”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不再给沈万里任何反应的时间,利落转身,拉开了偏厅的门。
  门外候着的佣人立刻会意上前,“引”着沈万里走出大门。
  沈栖站在门内,背对着客厅里温暖的灯光,面向门外脸色铁青的沈万里,最后送上一个毫无温度的假笑。
  然后,在沈万里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中,他毫不犹豫地“砰” 一声将厚重的实木门合上,彻底隔绝了那个身影,也仿佛将他所有不堪的过去,都关在了门外。
  程言昼一直倚在不远处的廊柱旁,目光从未离开过偏厅门口。
  他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将沈栖那挺拔如松,寸步不让的背影,以及关门送客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程言昼紧蹙的眉宇得以舒展,紧抿的唇角向上扬起一个弧度。
  同时,眼底翻涌着骄傲,欣赏和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他几步上前,在沈栖转过身,脸上冷意尚未完全褪去,还带着一丝激荡后的气息不稳时,张开双臂,将人结结实实地拥进自己怀里。
  他低下头,呼吸贴在沈栖微凉的耳廓,低沉嗓音里带着与有荣焉的赞叹: “我们家栖栖好厉害。”
  沈栖被他箍在怀中,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冷冽气息,周身竖起的尖刺才一点点软化下来。
  他脸颊微热,轻轻挣动了一下。
  没挣开,于是声音闷在程言昼坚实的胸膛前,带着赧然: “别贫了……爸妈该等急了,快回去吃饭。”
  话毕,紧绷的身体,在这个怀抱里彻底放松下来。
  第116章 一家人
  程言昼温热干燥的手包裹着沈栖的指尖,牵着他重新走回餐厅。
  方才的插曲虽已宣告结束,但涟漪未平,席间仍残留着些凝滞。
  江淑宁一见他们回来,立刻焦急地迎上前。
  她拉住沈栖的另一只手,上下打量着,语气满是担忧:“小栖,没事吧?你爸他……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沈栖反手轻轻握住程母的手,力道温和。
  他抬起眼,目光清澈,声音平稳,带着种斩断过往的释然:“妈,他已经不是我爸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宣告,“我和沈家,已经断亲了。”
  这话一出,席间安静了一瞬。
  程秉谦沉沉地叹了口气,也站起身。
  他走到沈栖身边,手掌带着安抚的力量,轻轻拍了拍沈栖的后背,声音沉稳:“先坐下,孩子,先坐下再说。”
  几人重新围坐在丰盛的圆桌旁,满桌菜肴散发香气。
  程父拿起茶杯,呷了一口,颇有感慨。
  他缓缓开口,语气中满是对故人的惋惜:
  “小栖,真是难为你了。”
  他看向沈栖,眼神无比温和,“想当初,你爷爷是多正直多讲情义的一个人啊,怎么到了你爸……到了他儿子这里,就……”
  程父摇了摇头,没有把话说尽,但未尽之语中的失望鄙夷已然明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斩钉截铁。
  “断了也好!你们沈家那些乌糟事,我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往后,你就只是我们程家的人,是我和你妈的儿子,是言昼认定的伴侣。”
  他目光扫过程言昼,最后落回沈栖身上,承诺般开口,“把心放进肚子里,只要有程家在,没有任何人,能越过程家欺负你半分!”
  程母在一旁连连点头,眼眶也有些发红。
  她握住沈栖的手,语气充满了疼惜:“小栖啊,先前我们老两口总在外面跑,对你关心不够,也不知道你以前在沈家,还有跟言昼结婚后,到底过得好不好……是爸妈疏忽了。”
  她说着,带着一丝嗔怪,飞快地瞥了旁边的程言昼一眼。
  那眼神分明在说:看看你!以前怎么照顾你老婆的?现在老丈人都欺负上门了,你以后还不赶紧把人牢牢护住!
  程言昼接收到母亲的眼神,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自知理亏。
  他在桌下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沈栖的手,指尖在他手心里轻轻挠了挠,像是无声的保证。
  程母说完,连忙拿起汤碗,亲自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放到沈栖面前,语气温柔极了:
  “来,好孩子,团圆的日子,咱们不想那些糟心事了,喝碗汤,暖暖胃,多吃点菜,啊,今天这螃蟹特别肥,让言昼给你剥。”
  沈栖始终低垂着头,看着面前那碗凝聚着关怀的鸡汤,眼眶瞬间就红了。
  泪意上涌,鼻尖酸涩得厉害。
  他刚才在面对沈万里时,那些冷硬的话语,那些故作镇定的反击,说到底,内心深处何尝没有一丝借了程家势的虚张声势?
  若没有程言昼,没有程父程母毫无条件的维护,他未必能有那般决绝的底气。
  可是,他们给了他底气,更给了他毫无保留的疼爱。
  他们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家人。
  沈栖用力眨了眨眼,将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
  他抬起头,眼角还带着泪光,嘴角却努力扬起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对着满怀关切看着他的三位家人,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包含了太多感动和归属感。
  心头那一点点因沈万里而带来的阴霾,瞬间被这满室的温情驱散得无影无踪。
  席间的气氛重新变得热烈而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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