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深吸一口气,指节终于轻轻叩在门板上。
  “沈栖。”
  声音比想象中沙哑,昭示着主人复杂的心绪。
  门内一片死寂。
  程言昼抬手松了松领口,喉结滚动着咽下某种情绪。
  “今天的事,我可以解释。”
  门内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接着是拖鞋踩在地毯上的闷响。
  程言昼不自觉地绷直了脊背,在心中暗暗打着腹稿,打算等开了门,就立刻跟他道歉。
  却在下一秒,听见“咔嗒”一声。
  门被反锁的声响。
  “不用解释。”
  沈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闷闷的,带着很重的鼻音,“程总日理万机,我理解。”
  程言昼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从未听过沈栖用这种语气说话,像在对待一个难缠的客户。
  “蛋糕我尝了。”他试图缓和气氛,“很......”
  “扔掉吧。”沈栖打断他,“糖放多了,不好吃。”
  话音落下,alpha咬着下唇的犬齿刺破了皮肤,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他抬手撑在门框上,不知是因为手术还是别的什么,一阵眩晕感突然袭来。
  “我去了餐厅,”他打起精神,声音低了几分,“但你已经走了。”
  “是吗?”
  沈栖被气笑了,声音陡然精神了几分,脱口的话语却令人感到苦涩,“那真是巧,我在那里等了近四个小时,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程言昼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自认理亏,只能沉默,随后又听到那道格外冰冷的嗓音传来。
  沈栖的声音很轻:“……那,你告诉我,今天为什么不来?”
  程言昼说不出话来。
  他想说因为我躺在手术台上,因为我的腺体快要坏掉了,因为我怕伤到你。
  想说自己是如何在全麻醒来第一时间就给他发消息,想说那笔转账是被弄混了备注,自己没有别的意思。
  但话语在喉头转了一圈,最终只是沉默。
  他不能说。
  不能让沈栖知道自己的信息素狂躁症,更不能让他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偷偷对人好却刻意疏远的原因。
  “明天......”程言昼顿了顿,打算示好,“明天我陪你去吃那家新开的法餐?当作赔罪,行吗?”
  门内传来一声嗤笑。
  “不必了。”
  沈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
  “程言昼,我们离婚吧。”
  月光从走廊的窗户斜射进来,在程言昼脚边投下一片皎白。
  他盯着那道明暗分界线,突然想起三年前婚礼上,沈栖也是这样站在光影交界处,就算知道这场婚礼并不是因为爱情,也红着耳根抬眸对他说“请多指教”。
  现在他说,离婚。
  “离婚?”
  程言昼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金酒信息素如暴风般席卷整个走廊。
  腺体缝合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却仿佛感觉不到,手掌重重拍在门板上,震得颤动。
  “你再说一遍。”
  门内传来一阵微弱的喘息声,沈栖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到了。
  程言昼能想象到他此刻的模样,一定是缩在门后面,那双总是湿漉漉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兔子。
  这个浮现在脑海里的画面让他的信息素更加失控。
  “三年了......”
  沈栖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但被门外的人这么一吼,他也忍不住来了些脾气,“程言昼,你把我当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摆设吗?”
  alpha的瞳孔猛地收缩。
  门内哽咽的声音没有停下,他听到他接着说。
  “我嫁给你三年了,你给过我一点点感情吗?我本来都打算……”
  打算表白。
  但他没说出来,而是话锋一转,语气弱下去,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谈判。
  “我知道我们是因为小时候的婚约才被迫结婚的,现在你不爱我,为什么不让我走呢?解脱了,对我们都好。”
  沈栖背靠门板,说出这些话来,他心头好疼好疼。
  但是不说,他往后怕是要疼更久。
  程言昼静静听他说完,呼吸变得急促。
  易感期极度敏感的神经开始发作,一股火气骤然冲上脑门,他猛地扯开领带,掌心勒出红痕。
  “你休想。”
  程言昼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几个字,“只要你还活着,就别想离开这个家。”
  门内突然安静下来,一点点的啜泣和哽咽都消失不见,他几乎都听不见沈栖的呼吸声。
  这种沉默比任何争吵都更让人心慌。
  程言昼抬手按住太阳穴,那里跳动的血管像是要炸开。
  想起医生警告过的话,“术后24小时内情绪波动会导致信息素暴走”。
  但现在他顾不得那么多了,沈栖要和他离婚,他如何能不急不气!
  “沈栖,你听到了吗?”
  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回答他的是一声轻轻的抽泣,像是压抑很久控制不住泄出的动静。
  程言昼顿时浑身僵住了。
  他从未听过沈栖哭。
  即使在最过分的易感期,他唯一一次失控把人按在墙上咬破后颈,沈栖也只是红着眼睛默默承受,然后推开他沉声道,“对不起,我没有腺体,我去给你找抑制剂。”
  而现在,那声几不可闻的抽泣像把利刃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突然想要逃开,没法进去抱住他,只能躲起来,让自己听不到那惹人心疼的哭泣。
  最终,程言昼退后一步,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你好好想想,但是离婚,绝无可能。”
  话毕,转身离去的脚步声沉重而凌乱。
  主卧门内,沈栖慢慢滑坐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无声地哭了。
  对面的房间内,程言昼也扶着墙慢慢滑坐在地,掌心全是冷汗。
  手术缝合线似乎崩开了,他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正顺着后颈流下。
  但比起腺体的疼痛,胸口那个位置,好像更疼一些。
  第6章 二次分化诱导剂
  翌日。
  沈栖醒来时,眼皮沉得像灌了铅。
  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上午十点二十七分。
  昨天晚上他就知道今天不会有什么好状态,于是又请了一天假。
  把手机锁屏,心想居然一觉睡到了这个点,看来昨晚哭得太累了。
  他套上拖鞋,脑袋昏昏地走进浴室。
  镜子里的人眼睛肿得厉害,眼底布满红血丝。
  沈栖对着自己憔悴的脸瘪了瘪嘴,又有些委屈了。
  被辜负的明明是自己,不知道昨天晚上程言昼在凶什么……
  收拾完自己,他发现腕间那股柑橘香气已经完全消散。
  说好的留香持久呢?
  和某些东西一样,散得太快……
  顺着旋转楼梯走到一楼,沈栖看到餐桌上摆着早餐,还冒着热气。
  程言昼大概早就已经出门上班了,留下一张字条压在碗底:【记得吃饭】。
  沈栖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很久,突然觉得可笑。
  昨晚刚提离婚,今早对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还关怀他吃不吃饭?
  三年了,程言昼永远是这样,给一点微不足道的关心,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次见面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这样的生活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不是吗?
  不过是因为三周年这种特别日子给了他恻隐之心,其实在程言昼看来,或许觉得自己始终只是在无理取闹。
  他机械地咀嚼着吐司,味同嚼蜡。
  *
  午餐时,程言昼破天荒地回家吃。
  alpha坐在餐桌对面,后颈腺体的位置被纱布覆盖,上面贴着新的阻隔贴,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
  沈栖注意到他脸色有些不太正常,眉眼间也透露出疲态。
  难道是易感期到了?
  下意识的,自己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关心他……
  沈栖漾起一抹苦笑,埋头吃菜。
  “眼睛,难受吗?”
  程言昼冷不丁开口。
  这个问题不奇怪,因为沈栖的眼睛还有些红肿,很容易看出来。
  即使被关心了,沈栖却依旧不爽,只是舀汤的手顿了顿,随即开口:“不劳程总费心。”
  程总。
  除了在公司,他一般不会这样称呼程言昼,除非生气了。
  空气凝固了一瞬。
  程言昼的筷子在碗沿被搁下,敲出清脆的声响,似乎正想说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他眉头微蹙,直接接起电话,听到熟悉的声音后,默默站起来走到窗边接听。
  但沈栖还是听到了。
  “时念?你到机场了?”
  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正在喝汤的手一抖,勺子差点掉进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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