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再找一块干净平坦的石头,擦干净后把三七的块根放上去砸碎,捣烂....
  霍霁风的眼神定在忙活的宋铮身上,乌亮的墨发遮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清秀挺拔的鼻尖,他身形也清瘦,在这空旷的悬崖底下,在圆月稀薄的冷光之中,像极了一颗孤直的竹,雪中的松。
  总之。
  如此柔弱的乌云,怕是没他不行。
  “好了,”宋铮抬头,以人的眸光与霍霁风的视线对视,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薄唇抿了抿,“可以拔箭了。”
  “好,”霍霁风自己拔箭的体力还是有的,就是一咬牙的功夫,但在宋铮凑过来时,他选择放弃这个念头。
  “衣服待会儿还要穿,还是不要撕烂得好。”
  宋铮解开霍霁风的中衣,小心翼翼将他胸前的衣服从羽箭上取下来:“本来箭上就有毒,消毒过程我就不做了,也没有工具,你忍着点。”
  左手贴在霍霁风袒露的胸口借力,右手握住箭杆。
  宋铮死死盯着那处流黑血的伤口,集中注意力,深吸气,希望一次性快速地把箭取出来,动作越快,霍霁风就越少受苦。
  霍霁风视线低垂,掠过覆在他胸膛上的手,呼吸微滞。
  乌云的手软得像棉花。
  “不着急,慢慢来。”
  “又没有麻沸散,越慢你痛得越久,”宋铮不听他的,咬紧后槽牙用力往外拔。
  伤口一被牵动,血液就像开闸似的涌出来。这活儿他没干过,心惊肉跳中又犹豫了,难道自己想法是错的,应该像霍霁风说的慢慢来?
  眼见宋铮在见血后面色苍白如纸,嘴唇都抖了抖,显然受到惊吓。
  霍霁风哪里还舍得,一手捂住他眼睛,一手覆在宋铮握箭的手上,果断利落,噗嗤一下,自己把箭拔了。
  !!
  怎么自己说的和做的截然相反?
  宋铮的心陡然高悬,意识到箭拔完,推开挡住视线的手,把捣烂的三七全部敷在霍霁风的伤口上,顺道按压止血。
  “你勿要担心,这点伤我还死不了,”霍霁风宽慰他。
  宋铮心里有很多疑问:“你们是过栈道时遇到上了埋伏?是附近有山匪?公主怎么样了?”
  霍霁风没有立马作答。
  宋铮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其中复杂可能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但霍霁风让他来悬崖下等他,说明霍霁风早知道会出意外。
  “公主被设埋伏的人带走了,”霍霁风说。
  宋铮心脏陡然被揪紧:“那公主岂不是必死无疑?!”
  “错了,恰好相反。”
  “?”
  “埋伏的杀手是皇宫里派来的高手,公主中毒,抄近路走栈道,一切都是事先设计好的,他们想要杀的人不是公主,是我。”
  这些话如一团乱麻塞入宋铮的脑子。
  霍霁风继续道:“京州与定朔有千里之遥,一位公主从皇宫里消失,不出一两日就会被发现,皇上想拦她,有的是办法,飞鸽传书让沿途府衙调兵拦截,她插翅难飞。”
  “所以....”宋铮理清头绪了,“要杀你的人是皇上?”
  “正是。”
  皇上要杀霍霁风,又苦于没有正当的理由,所以在暗中推波助澜,使得华阳公主来到边关,再借着让霍霁风护送为由离开军营,接着给公主下毒,逼他们不得不抄近路走栈道,然后提前埋伏好杀手,才有了眼下的状况。
  “这么说,给公主下毒的人不是那位公公,就是公主身边的侍女?”
  “应是二者之一。”
  “你既然知道,怎么不提前防范,还中了招?”宋铮知道霍霁风不是有勇无谋的莽夫,心里狡猾着呢。
  霍霁风不瞒他:“我也需要一个从军营离开的借口,既不渎职也能巧妙脱身。”
  其实这一切都在他计划之中,就连皇上要引他离开军营,暗中刺杀都是他故意一步一步,一手造就。
  倒有点小意外,就是这毒的确厉害,让他昏迷了一时半刻。
  不过说太多他怕乌云听不明白,以后慢慢解释。
  见三七的止血效果起了作用,宋铮让他自己按着,开始碾磨蒲公英,最简便的方法也是将其捣烂,一并敷上去。
  “你说要脱身,也就是不回军营了?”宋铮又问。
  “我需走一趟外邦,你与我一道,”霍霁道。
  宋铮又懂了,公主被皇帝的人带走,不会有生命危险,所以霍霁风不会调人去追,也压根就没想去京州,而是要去外邦办自己的事,还不能让别人知道。
  不跟着霍霁风,宋铮也没地方去,他不得不点头。
  “你刚成精,还不懂人心叵测,尤其在这乱世之中,一旦被山匪流寇抓走必然小命不保,要是进了某家黑店,不是断手就是断脚,想想没有四条马蹄,你该如何走路,无辜流民也不可信,穷极之下易子而食,陌生过路人被烹煮也是常事......”
  霍霁风说了很多,最后总结:“只有待在我身边,你才是最安全的。”
  宋铮:“.........”
  先不说人心叵测不叵测,就说霍霁风是怎么能一本正经说出“你刚成精”这样的话。
  他不得不承认,霍霁风果真是见惯生死场面的人,马成精都能这么淡定。
  “你....”一直“你你”的,对古代的大将军似乎不太敬重,宋铮住口,又改口,“大将军,不会觉得我是妖怪,很可怕吗?”
  可怕?
  霍霁风只觉得他好看。
  这天底下,他从没见过像宋铮这么好看的人,心说得亏是他的马,不然还得动手抢。
  “一日是本将军的马,终身都是本将军的马,无所谓可怕不可怕。”
  “...........”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怪呢??
  先前霍霁风对他的好一一在脑海里闪现,所以是不是霍霁风早知道点什么,才由着他在马厩里盖被子,吃好的用好的,这么想着也把自己的问题问出来。
  霍霁风对爱马有问必答:“当然,你忽然变得柔弱娇气,骑不得训不得,除了会吃毫无用处,我对你有怀疑也是正常.....”
  宋铮淡淡微笑,在霍霁风伤口上摁紧。
  霍霁风的话一顿。
  宋铮问:“痛吗?”
  “痛。”
  “痛就不要说话了。”
  战场上叱咤风云,敌人见了无不闻风丧胆的霍大将军立马住嘴。
  没过一会儿,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一个因为武功练得好才耳力好,一个是结合了马的优点,听得清楚。
  不出意外是杀手追到崖底来查看情况,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藏好别动,我去去就回,”霍霁风交代。
  宋铮来不及阻止,人已经窜出去了,很快那头就传来打斗声。
  杀手有两名,霍霁风在受伤情况下反杀一人,还故意留下另一活口回去复命。
  宋铮扒着大石头躲在后面看得明明白白,等杀手逃命遁走后,奄奄一息、摇摇欲坠、用最后的力气单膝跪地,不出片刻就要踏上黄泉路的霍霁风稳稳站了起来。
  这么一来,在杀手眼中,霍霁风就已经是个死人了,杀手既能复命还不用赔上自己。
  好演技啊好演技。
  待杀手离开,霍霁风扒掉尸体的衣服和靴子给宋铮,两人离开崖底。
  天光刚刚破晓,一个农夫赶马驾着板车经过,宋铮巧说是自己和大哥半路上遇到打劫,抢走了马匹和财务,还伤了人,让农夫载他们一程,农夫欣然同意。
  板车上装着杂物,两人靠杂物而坐。
  “将....”有外人在,宋铮开口时犹豫,直呼其名又不合古代人的礼数。
  “出门在外,用化名行事方便,管我叫霍风即可,”霍霁风说,“你的名字我也想好了,以宋为姓,铮为名,风裁宋郎貌,铮容立鹤群。”
  听前两句,宋铮微微张唇,最后一句,默默闭上口。
  耳尖略红。
  霍霁风的目光扫过宋铮半敛的眼睑,意识到自己没藏住心里的话,觉得乌云好看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他怕乌云尴尬,补一句:“随口胡诌,不要放在心上。”
  宋铮凉笑。
  那到底是夸他好看还是不好看?
  两人沉默的途中,赶马的车夫就翻白眼了,霍霁风文绉绉的夸奖他听不懂,但是听懂这俩人名字是现取的,什么被打劫,是兄弟俩的话才是胡诌,这是两个老六啊!
  车夫多次回头,思索再三,再三思索,经过内心的激烈挣扎,觉得自己的小体格子打不过高大威武,剑眉凶目的霍霁风,便继续老实赶路。
  板车很颠簸,宋铮一直担心霍霁风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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