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看样子开春就能上学了,萍儿那几个小丫头这段日子都玩疯了,得有人来管束管束她们才行。”
  “小孩子不就得这么玩着,别说你们家萍儿,冬至那丫头,眼看都十二岁了,再过几年就该出嫁,还一天天的上蹿下跳,不是掏鸟蛋就是下河摸鱼,一个丫头的样子都没有。”
  林霜笑道:“她性子都是这个样子,越拘着她越不服,不过这样好,不会被人欺负。”
  不像她,在林满仓家的时候,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正聊着天,就听到山谷外传来马蹄声。
  是衙门的捕快。
  马儿跑到家门前,衙役刚下马,就听到江老太大老远地喊道:“家里没人,都在地里呢。”
  那捕快赶忙朝地里跑来。
  江怀贞将惊雷拉住,直起身子问道:“可是秦冲的案子有结果了?”
  捕快忙回道:“是,主事让我来通知你,明日前去行刑。”
  江怀贞回道:“好,我知道了,辛苦你跑一趟。”
  那捕快说了声不碍事,便转身又朝马儿奔去,很快就出了山谷。
  江怀贞从事刽子手这个行当至今已经有四个年头了,江老太从一开始的不接受,到中期的不愿提及,再到现在的已经可以就这个差事发表看法,着实花了好长一段时间。
  见那捕快走后,她哼道:“那杀千刀的,总算可以了结他了。”
  严婶婆附和:“这种人千刀万剐都不为过,照我说,秦家就该死绝了,别人才能有好日子过。”
  她如今给永安堂种药,济世堂一直将永安堂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自然也是她的敌人,怎能不愤恨。
  此时的永安堂,薛鸾从药堂过来,到前边的医馆找父亲。问第一次李长玉送她回来时候看的是什么病?
  薛大夫刚忙完,坐下来喝了一口茶道:“这是病人的私事,哪能随意说给外人听的。”
  薛鸾嘟着嘴:“我又不是外人,我是您亲闺女。”
  薛大夫笑道:“对我你当然不是外人,可对人家李小姐,你就是个外人啊,若非商量治疗方案,这种事情哪能随意与外人讲?”
  薛鸾不高兴道:“我也是想为了治好长玉姐姐出一份力嘛。她都跟我说是头疾了,您还藏着掖着,就是拿我当外人防!我看你根本不想要我这个女儿!”
  好大一顶大帽子盖下来,薛大夫捋着胡子哈哈一笑:“这倒成了爹爹的不是了?既然她愿意告诉你,那爹再瞒也没有意义了。”
  薛鸾笑嘻嘻的,忙跑到他身后道:“爹,您慢慢说,我给您捶背。”
  “你呀,无事献殷勤。”
  薛大夫拿女儿没办法,翻出李长玉的病历。
  仔细看了一遍道:“据她所说幼年时从高处坠落,震伤了脑髓,导致气血长期紊乱。我那日仔细探了一遍,脑内可能还有些瘀血未散,正所谓头为诸阳之会,气血不通则痛,所以才会一直疼。”
  薛鸾闻言,大吃一惊。
  “从高处坠落?”
  “这种外伤,可能是坠落致伤,又或者是头部被重击,都有可能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爹当时给她开了什么药?”
  “开了川芎活血,还有天麻祛风止痛,原本打算用针灸,但她似乎不愿让人在她脑袋上施针,我也无法强求。”
  “那是不是无法根治?”
  薛大夫叹了口气:“单靠药物,能止一时疼痛,但想要根治,怕是难了。就算是针灸,爹也没有多少把握。”
  薛鸾一听,心沉了沉。
  薛大夫又道:“不仅如此,这个病跟情绪也有很大关系,正所谓怒伤肝,长期郁闷、生气会导致肝气郁结,气血上冲头部,进而引发头风。”
  “药物治疗是一部分,还要利用养生来辅助,如呼吸吐纳、琴棋书画怡情这些都能事半功倍。”
  薛鸾认真记下。
  薛大夫问:“怎么突然一下子关心起李小姐来了?”
  薛鸾嘿嘿两声:“女儿和她是好朋友嘛,而且她又是我的救命恩人,关心难道不是应该的?”
  “应该的,”薛大夫点点头,“趁着年轻,多交些朋友。”
  女儿这个情况,将来必定不好找婆家,妻子也说了,大不了不嫁,薛大夫也不强求。这些年他当大夫,精通妇科,见过太多妇人婚后各方各面的疾苦,也舍不得女儿去吃这些苦。
  实在不行,将来年纪大了,收养一两个孩子在膝下养着,也不是不行。
  “爹,那个按摩的手法我还想再学一学。”
  薛大夫又笑了:“早些年让你学你贪懒不愿,这会儿倒是上心了,莫不是要去给你那个好朋友按摩去?”
  薛鸾撒娇:“哎呀,你才说不能打听别人的事情,现在又来打听我的,不带这样的。”
  “行行行,不打听不打听,回头要是有病人要按摩,我再让人叫你过来观摩。”
  “好呀爹爹。”
  薛鸾回到药堂那边,杏儿就赶上来道:“小姐,刚刚衙役在城门口张贴了布告,说明日在菜市口处理秦冲。”
  薛鸾想了想道:“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自几日前从白水村回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李长玉,心里总想着见她。可香囊已经被她拿走,她没有什么理由再去找她了。
  她盼着能有一个晚上像那日一样,她会出现在药堂的门口,可等了好几日,她再也没来过。
  她知道不该这样,可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心。
  这次行刑,作为刑幕幕僚,她会不会也去观刑?
  她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刑场呢。
  杏儿哪里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小心翼翼道:“小姐,你又看不得那个,上次去了还是让李姑娘给背回来……”
  薛鸾听到这话,一咬牙道:“那就去看看。”
  杏儿眉头蹙起,小姐根本没有在听自己说什么。
  当天晚上,白水村西山谷两个年轻人刚亲热完,江怀贞搂着林霜问道:“明日你要去观刑吗?”
  林霜道:“要去,这次差点被他害得丢了一条命,我要去看他死。”
  江怀贞道:“出息了,以前都是因为担心我才去看现场,现在倒知道去享受复仇的快意了。”
  林霜侧过身,搂着她的脖子道:“你现在已经是个大女人了,心脏强大,手段娴熟,哪里还需要我担心。”
  说着,亲了亲她的脸颊:“不过再大的女人,也还是我的心肝宝贝,我都要心疼的。”
  江怀贞道:“有你心疼,我再没什么遗憾了。”
  听她这话,林霜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有些黯然:“这一世你与我,都没什么遗憾,就是不知道上一世的你,后来怎么样了。”
  “每次一想起留你一人在后面,就心疼得不行……”
  黑暗中,江怀贞眼神闪烁,心口却是胀胀的。
  上一世的自己,得知她如此牵肠挂肚,也死而无憾了。
  她轻声问道:“如果上一世你没有做那样的选择,会喜欢上一世的怀贞吗?”
  林霜想了想,道:“除了这三年多与我一起的时间,你仍是上一世的你,因为遇到不同的事,才会生出那么多的爱与怨,可你还是你呀。”
  江怀贞将她搂紧。
  林霜依偎在她的怀里,道:“怀贞,如果你梦到上一世的你,告诉她,我对不起她,我要是不做那样的选择,我也会爱她。”
  江怀贞眼泪悄悄地落下来,回道:“好,我会告诉她。”
  她也会爱你的。
  ……
  腊月十六,午时三刻。
  西市菜市口早已挤满了人,乌压压一片。
  寒风卷着落叶,刮过刑场高台,秦冲被两个衙役拖上来时,脚镣在木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他瘦得脱了形,囚衣污浊不堪,散发着一股霉烂的臭味。头发蓬乱如草,脸上还带着淤青,嘴角却挂着癫狂的笑。
  “林霜——”他突然嘶吼起来,声音像是从地狱里挤出来的,“你以为你赢了?哈哈哈……前世你死在我的好儿子手里,这一世,只要那老毒妇没死,你也别想着过上好日子……”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低声议论:“这疯子在说什么胡话?”
  秦冲充耳不闻,继续咆哮:“还有那个老毒妇!”
  他直起身子,眼中迸出怨毒的光,“老毒妇,我知道你派了耳目来观刑,这些年我身上的毒不是潘闵下的,是你——是你亲手下的!”
  他疯狂大笑,“你恨我爹在外头拈花惹草生下了我,还要把我抱回来养,所以你要弄死我……”
  “你不仅要把我毒死,你还要把济世堂的秦字招牌换成你潘家的招牌……”
  刑台上,江怀贞一袭墨蓝劲装,外头套着红色的长袍,手里提着鬼头刀。
  寒风吹动她高束的马尾,露出线条分明的侧脸。
  她冷冷注视着秦冲,见他还在那里胡说八道,走上前去,拿着刀面拍了一下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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