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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黎于野(双重生) 第78节

  “我说与北境结盟,从不只是说说而已。”悬黎重新换了茶,是大娘娘特意留给她的龙凤团茶,“曾经那么艰难的情境,我都能周旋于陛下和大娘娘之间,更遑论今生。”
  悬黎煮茶,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她重新取了茶杯,呈给姜青野,“所以小将军不用露出这样担忧的神情来。”
  悬黎亦举杯,以茶代酒,与姜青野碰杯,“被泼些污水也不是坏事,我若纯白无垢,才真成了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有分寸。”
  姜青野探头上前,喝尽了悬黎盏中的茶,再将自己茶盏中的茶也一口喝掉,“我爱惜你的名声,一如你爱惜我的,所以我不认同你这么做。”
  嘴上说着不赞同,但却不会强硬地制止她,打乱她的计划。
  夜漏三响,垂拱殿的铜铃在穿堂风里轻颤,震碎了满殿沉寂。
  明黄仪仗碾过青石板的声响由远及近,陛下却搭着高德宝的手,缓缓跟在仪仗后头,昏昏沉沉地走,萧悬黎扮猪吃虎,他隐约有察觉,但从来不深想,今天真是被萧悬黎一耳光给打醒了。
  可萧悬黎没有歇斯底里,那双与大娘娘如出一辙的浅瞳子里映照出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他,跳梁小丑一样。
  萧悬黎甚至能清晰地察觉出,他并不是真的想要她死。
  御赐的玉佩都能送人,胆大包天!
  不知是送给了谁,谁又同她一样胆大包天,竟敢收当朝天子的佩玉。
  陛下胡乱地想着,才踏入殿门,便见烛火摇曳中,一抹素白身影直直跪伏在地,正是贤妃与后头一个巨大的箱子里躺着个血肉模糊的人,是已经许久未在御前当值的贤妃胞弟邓闳轩。
  “陛下,求您开恩!”贤妃脱簪散发,素衣素裙,往日温婉的声线此刻带着难掩的颤抖,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金砖,“闳轩年幼糊涂,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才犯下这等大错。臣妾愿以半生荣宠换他一命,求您饶他这一回!”
  她身侧的邓闳轩气息奄奄,双手死死攥着衣袍下摆,指节泛白,仰面躺在木箱中,他肩背止不住地轻颤,却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完整,想从箱中坐起身来,却怎么都做不到,嘴唇嗡动,可根本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殿内烛火噼啪作响,映着陛下沉如寒潭的脸,他亲手将贤妃搀扶起来,“是朕忙于政务,没能去看看爱妃。这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没想到来得这样快,正是大好的时候,爱妃说得什么丧气话。”
  陛下凌空抚了抚贤妃尚未隆起的小腹,疲惫中沥出一丝温软,贤妃却垂着头,没有半分羞涩,也没有与他同样的欣喜。
  陛下的脸色变冷,居高临下地看箱中的邓闳轩,沾了夜露的月白袍摆垂落的衣摆扫过金砖,没有半分停顿,只淡淡吐出一句:“闳轩这是怎么了?还带累爱妃身怀龙裔跪在垂拱殿中。”
  却绝口不提传太医来诊断的话。
  贤妃闻言,身子猛地一僵,泪水顺着脸颊砸在地上,柔软倔强的无声落泪,目光灼灼地望着陛下:“臣妾,此事闳轩罪该万死。可他是臣妾的一母同胞的弟弟,求陛下看在臣妾侍奉您多年的情分上,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哪怕是废去他的官身,让他去戍守边疆,臣妾也甘之如饴!”
  邓闳轩听到“戍守边疆”四字,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却只能小幅度在箱中挣扎。
  陛下沉默地看着他们,殿外的风声似乎更紧了,烛影在墙上晃出扭曲的轮廓。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朕自然顾念与你的情分和皇儿,不会株连邓家。至于闳轩意图谋杀皇室宗亲一事,也不能只听一家之言,朕会交付有司,大理寺会审,按律处置,爱妃可宽心,郡主毕竟未曾受伤,朕会劝她息事宁人,保闳轩一命。”
  话音落,陛下纡尊降贵地扶起贤妃,二人一同朝后殿走去,只留下邓闳轩瘫在原地,烛火的光映着他神色莫名的脸,满殿的寂静里,连呜咽声都不分明。
  高德宝带领着内侍们将箱子连同邓闳轩抬下去,“郎君放心,这都是做给外人看的,郡主要个说法,少不得要给郡主一个说法,委屈郎君,奴才这就请太医来给郎君治伤,陛下定会保着郎君的。”
  三言两语之间,悬黎成了咄咄逼人的那个,而陛下成了息事宁人的那个。
  邓闳轩昏昏沉沉,不知将这话听进去没有,只是紧咬的双唇间已经溢出血来。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而晨雾还未散尽时,汴京街头巷尾的脚店正店,小摊货郎间已炸开了锅。
  “毅王妃跟岭南秦家那二郎君跑了!”这句话像长了翅膀,从御街南头的绸缎庄飘到北头的铁匠铺,连挑着担子卖胡饼的小贩,都要在吆喝间隙添上两句议论。
  人们唾沫横飞地描摹着细节:说那秦照山生得一副好皮囊,几个月前随岭南贡使进京为今上贺寿,不知怎的就勾搭上了孀居多年的毅王妃;说王妃走时连钗环都没带,只揣着半块当年毅王赠的玉佩,趁着五更天的露水,跟着秦二郎溜出了王府后门;更有人拍着桌子断言,定是王妃耐不住寂寞,才做出这等败坏门风的丑事。
  什么不忘亡夫,潜心礼佛,都是假的,冰清玉洁是假,生性放浪才是真。
  说着说着,议论的风头很快就烧到了长淮郡主身上。
  “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那小郡主也未必是个好娘子,不然怎会摽梅之期还未定亲?指不定也是在外头惹了什么风流债,高门大户都避之不及这才耽误下来。”茶桌边,穿青布长衫的书生呷了口茶,语气里满是鄙夷。
  隔壁桌的妇人立刻附和:“可不是嘛!好好的金枝玉叶,偏生养在那样的母亲身边,能学到什么好?将来哪家敢要这样的媳妇,怕是要被街坊邻居的唾沫淹死!”
  这些话像细针,密密麻麻扎进汴京百姓的心尖舌下,他们肆无忌惮地批判毅王妃,审视长淮郡主,滔滔不绝,且乐此不疲。
  来采买纸墨的文郎君,听着不堪的议论眉头紧皱,“果然是王妃玉臂秦郎枕,女人监国只怕是要起前朝之乱了。”
  话音才落,一阵风扫过来,他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脸上便重重一痛,他无法控制地偏过头去,喉间一滚,吐出一摊血水来,血水里混着他的两颗牙。
  文郎君捂着生疼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瞪回去,想要看看究竟是何人在天子脚下随意伤人。
  迎面又挨了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根本看不清眼前人,那人声音尖细,恶狠狠地,“还读书人!人云亦云也便罢了,口中还秽语不断,若是叫你这样的人考过科举,可真是朝廷百姓的不幸。”
  文郎君亦是怒不可遏,“怎么会是人云亦云,分明就是事实,这可是同窗拂冲亲口所说,他的老师是朝中贵人,怎么会有假!”
  “那也是你那同窗诟病大娘娘监国?”来人又抡起了拳头。
  “福安。”悬黎淡淡出声阻止,福安气冲冲地撂下拳头,大步站到悬黎身后去,“主子就该让我打死他!”
  “打死他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反倒自己沾染一身不是,不上算。”悬黎多看了两眼这义愤填膺的小郎君,被福安打肿了脸的小郎君。
  也勉强算是半个前世的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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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今天状态不太好,没能写很多,我争取明天多更[加油][猫头][空碗][捂脸偷看][加油]
  第84章
  明令十九年那一年的进士, 有三人曾经是她榜下捉婿的备选,一是策论针砭时弊的苏郎君,可惜那苏郎君已经成婚, 与妻子情笃;一是锦绣诗赋难掩刚直的杜拂冲, 也是她最瞩意的,不过最后因为姜青野不了了之了;还有一位,便是眼前这文郎君。
  这位郎君位于末选, 原因无他, 此人比前两位圆滑许多, 她日常便在陛下和太后之间周旋转圜,并不想回到家后还要同夫君绞尽脑汁地斗智斗勇。
  这三人是同榜进士, 不过各自拜了师傅,明令二十二年那荒唐的和亲令下,三人都曾陈情,措辞态度大不相同。
  这位文郎君,态度最为暧昧温和,仿佛殿前太尉隶属武官阵营, 举家为国理所应当,自然,他并没有说得这样直白,不过是以詹相公的口吻, 摆着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架势,慷慨激昂地论述无论男女贫富皆应为国出力。
  仿佛照楹不去和亲,便是十恶不赦, 大逆不道等同谋逆。
  “拎上他,咱们去找这拂冲对峙去,我倒是要看看, 此人说得如此言之凿凿,能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据来。”
  福安喜滋滋地把人胳膊腿折了,往人嘴里塞了块破布,抗肩上,跟在悬黎马车后头,大摇大摆地穿街而过,直奔国子监。
  文郎君难堪地埋头遮掩自己,福安也无意让人更加难堪给主子招恶,任由他遮掩,还体贴地将人翻了个面,背朝天脸朝下。
  他也是怕这酸腐书生脸皮薄,到时腰带一解一脖子吊死,他死了不要紧,要是死因归咎到主子身上才是晦气。
  “大娘娘是不在意有人妄议她,但大娘娘不会允许牵连无辜,未知始末,谁给你的胆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胡说八道?”
  文郎君被颠得恶心想吐,呜呜啊啊地也根本说不出个整字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狂徒扛着他朝国子监的方向走。
  国子监,位于汴京开封朱雀门外,御街之东,紧邻秘书省与太常寺,往来多为文礼官员与大儒。
  国子监生众多,因此商铺亦是鳞次栉比,笔墨纸砚,书画文玩,乃至酒楼茶肆,应有尽有,悬黎掀帘望去,往来学子三三两两,络绎不绝。
  选择在这地方散播流言,也算是有脑子了,自古至今,只在窗下颂圣贤书的学子,从来都是最容易煽动的人群,他们心怀希望,雄姿勃发,自认是未来栋梁,中流砥柱。
  善于以心发愿,想管天下不平事,也以敢于直言为荣。却也因为心思最为单纯,最容易被蒙蔽。
  换做她是钟璩,也会选择在国子监煽动群情。
  钟璩默许杜拂冲入国子监,也是早就考虑好了这一步吧。
  只可惜——
  是步烂棋。
  国子监不许闲杂人等进入,悬黎的马车被拦在门外的时候,驾车的翠幕取下腰间的令牌亮给守卫,守卫收戈退步行礼,态度极其恭敬。
  正默默忍受奇耻大辱的文郎君正巧倒着看到这一幕,心底开始不安起来,国子监的守卫担着保护学子的职责,隶属禁军,倨傲得很,对着有品级官阶的人也不假辞色,对着这娘子为何如此恭敬?
  他被这恶徒打得头昏眼花,那娘子又带了帷帽,他并未看清那娘子的模样。
  他不会是非议毅王妃的时候,恰巧被长淮郡主听了去吧。
  那他的仕途岂不是要被这一句闲话断送了?
  文郎君越想越心惊,想着自己十数年寒窗之苦,竟要断送在一句闲话上,又不住地安慰自己,人人都议得,怎么就他说不得,而且这事又不是假的,天家郡主也不能草菅人命,天子脚下还有王法。
  正在他越想越心凉的时候,他被那狂徒一把扔到地上,后腰狠狠撞下去,倒是不大痛,反正是比不上自己胳膊和腿来得痛。
  文郎君眼前终于不再一阵阵冒金花的时候,他才辨别出来,这地方正是他与拂冲和苏兄研习策论的小课室。
  是前次大考得了前三甲才迎来的使用权,掉出三甲便只能灰溜溜地搬出去,为了抓住在此处修习的机会,他没日没夜的读书,今日想寻孤本才出了国子监。
  没成想惹了大麻烦回来。
  思及此,他小幅度转头想看看究竟是何人要同他与拂冲计较,结果脸上又挨了一耳光,“眼珠子再乱转我就给你挖出来。”
  这一耳光并不重,但实在侮辱人,有辱斯文。
  似是看出了他的受辱之色,那娘子平静开口:“你的脸打不得,我毅王府女眷的脸便打得?我书读得少,小郎君你自己说说,这是个什么道理?”
  文郎君头皮发麻,竟然如此倒霉,他非议毅王妃的时候,撞到长淮郡主手上了!
  他惊得根本不敢动作,长淮郡主却又开口了:“读书人的脸面金贵,那我毅王府的声名便是应该被人踩在脚下的鞋底子?”
  但那声音似乎朝着门口,不是在对他说。
  文郎君硬着头皮壮着胆子去看,青襟直裰的拂冲,正十分无措地站在院门口。
  长淮郡主是听了他的话,来找拂冲的麻烦来了。
  “娘子,此处是国子监,闲杂人等不可入内,娘子还是尽早离去。”杜拂冲稍稍拱手。
  说话间,杜拂冲看到了只能跪在地上,好像受了伤分外狼狈的文兄,赶忙上前想将人扶起来。
  “事情了了,本宫必然不会多待。”悬黎将帷帽掀开一半,没有温度的目光落在杜拂冲身上,杜拂冲被这目光一瞧,愣在原地,他的心也没来由地怦怦直跳。
  “教出一群没有自己判断能力,只会人云亦云的学子霍乱朝纲的地方,本宫也根本不想踏足。”悬黎这话说得极不客气,杜拂冲却并没有色变。
  他定了定神,低着头温声道:“娘子何出此言?国子监是大凉最高学府,聚集着天下志士和当世大儒,娘子慎言。”
  “是吗?”悬黎轻飘飘反问一句,“王妃玉臂秦郎枕,你亲眼看见了?”
  杜拂冲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浑话私下与同窗说说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从这位贵人嘴里说出来却叫他面皮发烫。
  这实在太轻浮了,甚至有些难为情,他尽力稳下心神,小声辩解:“毅王为国捐躯,是当世英豪,是大凉的英雄,王妃理应为其守节。”
  “所以你为了替英雄鸣不平,便要作淫诗来讽刺英雄的发妻?”悬黎冷笑一声,“不知你这是在敬英雄,还是想气英雄还魂。”
  杜拂冲头埋得更低了,他不过是头脑一热的酒后狂言,他也不知为何不过一夜之间竟然传遍了汴京,方才在外已经辩解多轮,可是无人信他,反而愈演愈烈,还有许多从未见过的学子来续作,闹得他今日还未能温书。
  如今又被这位娘子当面指出,更叫他无地自容。
  “再者,毅王妃与毅王如何,与尔何干,毅王妃是青灯古佛,还是择婿另嫁又关尔何事?”
  悬黎一个眼神,福安一脚踹过去,杜拂冲没防备,被踹倒在地,“本宫以为,国子监培育出来的莘莘学子,关心得该是大凉百姓是否能够吃饱穿暖,挂心得应该是大凉四境的国土是否重归大凉,为百姓请命,为贫苦发声。”
  “毅王妃她是伤天害理了,还是谋朝篡位了,要被这样指责非议?只是因为她是女子,应该为亡夫守节?那本宫想问,国子监是太闲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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