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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黎于野(双重生) 第77节

  窗棂半开着,月光斜斜切进来,落在窗边软榻上,照出大娘娘脸上的笑容来。
  大娘娘起身,潇湘姑姑自然而然地榻上搭着件绣暗金云纹的夹袄,衣角垂下去,抖落了不知何时粘上的花叶,给大娘娘披在身上。
  窗外的夜虫叫得低了,凝神细听甚至能听到宫墙外更夫敲梆的声,“咚——咚——”的梆子声散在风里,只剩殿内玉漏滴答,和着灯花偶尔爆响的轻响,漫过满殿的静。
  “不知明日从贤妃宫里出来的邓家小子,是死是活。”这宫里的风吹草动,还没有能真正逃过大娘娘耳目的。
  贤妃有孕这样大的事,陛下连面都没露,这是逼着贤妃做取舍呢。
  大娘娘抬手,一只飞蛾扑腾这蛾翅停在大娘娘的食指上,大娘娘挪着它靠近烛台,飞蛾按捺不住天性开始追逐火焰。
  潇湘姑姑侍立在大娘娘身后,同大娘娘一起看飞蛾扑火,意有所指,“大娘娘喝了安神药,早早睡了,天大的事都不会吵到大娘娘跟前来。”
  大娘娘将烛台推远了些,看着那飞蛾不知疲倦地追上去。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娘娘将那支蜡烛照上了琉璃罩,那飞蛾困在罩子里,还浑然不知,孜孜不倦地扑向火苗。
  朗月疏星下,长淮郡主的马车终于到了家。
  翠幕先下马车,悬黎抱着云娘紧随其后,还未站定便被翠幕张开双臂牢牢护在身后。
  翠幕眼神变了,杀意满溢出来,浑身肌肉紧绷,压低下盘,电光火石间飞速抽出了自己的双刀,双手双刃皆向前,冷刃在月下泛着寒芒,寒光指向暗处的那一刻,悬黎吹响了自己颈间的鹰哨。
  海东青蓄势待发,俯冲而下,未及,远处老梨树上便落下个人来,隔得太远,悬黎看不清楚具体情形,海东青骄傲地冲着悬黎飞来,落在她肩头,悬黎闻到了它身上浓重的血腥气。
  可见从前围截思芃时是放了水的。
  趁人分神,翠幕手中的刀也甩出去一柄,不意外地又听到了一声惨叫,而后是人倒地的一声闷响。
  “来者是客,”悬黎扬声道,“不如进屋喝杯茶坐下好好聊,您说是吧,陛下。”
  来人自阴影处走出来,月白锦袍上的龙纹比翠幕的刀锋寒光还要耀目几分,陛下看向悬黎的目光终于不再是看皇室废物的恨铁不成钢了,只是更加危险。
  跟在陛下身后的高德宝,迈着小碎步战战兢兢,生怕被郡主身前那个目光摄人的怪力婢女给当成靶子,谁会把长刀当暗器扔来扔去。
  悬黎看向陛下的眼神也不再温和,而是露出了她本来的样子,淡漠之中有淡淡的不屑,不再像是逢迎讨好的萧悬黎,仿佛是瞬间长出了属于宗室郡主真正的筋骨。
  “朕裁撤西南驻军时,你该恨透了朕吧。”陛下眼角余光扫到了已经被长刀放倒的暗卫,不禁开始正视护在悬黎身前的翠幕,从前这小婢女闷头跟在悬黎身后,甚至不如另一个来得引人注意,没想到有这样的警觉和力气。
  “怎么会,”悬黎温柔地将云娘放进翠幕怀里,轻拍拍她示意她不必紧张,悬黎向前一步,半挡住翠幕,对陛下扯出个没有温度的笑容来,“我父王只教了我忠君爱国,从未教过我弑君夺权。”
  陛下淡定的假面裂开一瞬,极快地恢复过来,却不再朝悬黎方向走,“凭你这句话,朕足以治你的罪。”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一切端看陛下态度了。”悬黎大大方方走上前去,将自己暴露在暗卫射程范围之内,“这样足够诚意了吗?”
  陛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你如何知道是朕。”
  悬黎据实相告:“从宫宴上照楹同温太尉坐在一处开始。”
  照楹殿前献舞时起,她已经知道,她离与陛下撕破脸将一切算计摊在面上对峙的那一天不远了。
  “家中还藏着二两渝州蒙顶茶,正好今日泡给陛下喝。”
  毅王府尘封已久会客厅,今日终于重新派上了用场。
  青灰金砖铺地,倒映着头顶缠枝莲纹的描金穹顶,四角立着缠枝海棠纹的黑漆高柱,柱顶悬着三盏琉璃灯,暖黄光晕落在壁上挂的《寒江独钓图》与青绿山水瓷瓶上,晕出几分雅致。
  厅中设一张紫檀木四方桌,陛下着月白常服的暗纹在灯下更显华丽,腰束玉带温润生光,指尖捏着秘色瓷茶杯,杯沿沾着细白的茶沫。
  而端坐对面的悬黎正抬手将渝州产的蒙顶茶末拨入汝窑茶盏,沸水注入时,茶汤泛出浅金光泽,茶香混着厅角铜炉里的沉香,在空气中漫开。
  “悬黎以茶代酒,先贺陛下喜得皇子。”悬黎蒙顶茶浅沾唇,意思到了便放下。
  陛下皱着眉,攥着茶盏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这是被拆穿了真面目,连装都懒得装了吗?
  “怎么,陛下怕我下毒吗?”那海东青还站在悬黎肩上,豆眼里全是杀气,好似谈不拢便要替悬黎来取他性命。
  “你——”陛下没想到她是这么个反应,气急反倒短促地笑一声,喝了半盏茶。
  “你好像早就知道朕会过来。”蒙顶茶,海东青,打扫一新的会客厅,这可不像是临时起意,更像是蓄谋已久,请君入瓮。
  萧悬黎,何时长出了这样计划周密的脑子,他是真的想知道,不然不会走这一遭。
  “大相公被迫还家那日,臣女的车夫不见,我与小友一起,将此事报给了开封府。”悬黎忽然提起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长淮郡主的案子,怎么会至今还无声无息呢,想来陛下可以为我解惑。”她这不是棘手的事,开封府尹又是个有眼色的官,这事不该湮灭无声才对。
  唯一的解释是,有更有权势的人向开封府尹施压,不许他查下去。
  在京中比她还有权势的人不算少,但会特意与她过不去的人却并不多。
  见陛下并没有解惑的意思,悬黎自己动手往小炉里添了一块碳,径自说下去,“于是我托人去查了查,那位离奇失踪的车夫,与陛下殿中洒扫的一位小内侍,曾多次一同听过群山先生的戏。”
  群山先生,可真是一位旺她的妙人。
  话说一半,点到为止,悬黎拨弄着茶盏,不再开口。
  陛下看她这打定主意装鹌鹑的消极抵抗样子,气就不打一出来,茶杯不轻不重地在檀木桌上磕一下,“的确是朕,大娘娘放在心上的人,自然也值得朕多些关注。”
  陛下最讨厌的人,萧悬黎能位居前三。
  明明都是寄人篱下,她凭什么摆出一副光风霁月大义凛然的样子周济身旁所有人。
  陛下最恨她的那一刻,是她持符上殿将西南驻军旧部拦在身后的时候,分明是他的功绩,她凭什么横插一脚让那些本该跪伏在他脚边的武将对她感恩戴德。
  后来萧悬黎一身锋芒都不见了,既不活泼狡黠,又不聪慧和善,变得庸碌怯懦,只会躲在大娘娘身后同萧云雁一起发些无关痛痒的牢骚。
  他本该放下心来甚至是心生愉悦的,可是她那副阳奉阴违的模样更让他如鲠在喉,将人拘到面前训话的时候,看她故作唯唯诺诺的模样更让他觉得一拳打到棉花上。
  “若非如此,朕又怎能知道大凉全境最有种的人如今正站在朕的眼前呢。”陛下冷笑连连,“邓闳轩是贤妃的胞弟,朕御前的人,你都敢私自将人捆了,这是根本不将朕放在眼里了。”
  “是啊,邓闳轩若不是御前的人,他又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放着富贵日子不过刺杀当朝郡主呢。”
  悬黎一针见血,几乎是明示邓闳轩是受陛下指使,“可怜韵如姐姐,还在绞尽脑汁想体面地给陛下也给臣女一个交代呢吧。”
  “说起来,朕的确是要谢谢他,若不是他,朕又如何知晓朕被你耍得团团转,心悦许伯言,萧悬黎你可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陛下不与她在邓闳轩的事上多做纠缠,而是转头提起许伯言,怒不可遏道:“朕下旨将你塞进姜府的时候,你心头乐开花了吧,朕成丑角了,亲手将你送到姜青野府上去了。”
  悬黎的手掌重重在檀木桌子上砸了一下,她面上却依旧心平气和,“这事臣女没有骗陛下,臣女是真的想过嫁给伯言大哥,一同回渝州去。”
  只是最终心底还是放不下姜青野,对伯言大哥并不公平,她放弃了。
  “什么?”陛下有些难以置信,她在背后种种动作手段,结果是为了潇洒地一走了之?
  悬黎站起身来,叉手施礼,不疾不徐地开口,“臣女冠国姓,身上流的是萧家的血,自幼听得也是圣人古训,陛下可以不相信,但臣女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凉四境不落虎狼之手,百姓能在萧氏治下,休养生息,安居乐业。”
  悬黎直视陛下,“连思芃都走出那一方天地去见天地众生,为何陛下仍旧在拘泥这些小节?若是陛下愤恨难消,那便治臣女死罪,臣女没有二话,因为见陛下对渭宁垂首,臣女不说生不如死,也并不好过。”
  悬黎身姿挺拔,如苍松翠柏,“若是臣女这一条命,能换陛下摒弃前嫌,如看待钟太傅一般倚重渝州与北境,重请大相公回朝,臣女也算死得其所,不虚此生。”
  所以他最讨厌萧悬黎。
  五年之后,萧悬黎再次将所有人护在自己身后,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陛下怒视她良久,最终拂袖而去,“单凭一个你,还没有那么大的份量!”
  悬黎也并不去追,转身走到西窗下,推开窗户。
  窗外是刀已出鞘,准备随时冲进屋里给陛下以颜色的姜青野。
  方才她在桌上重重磕一下,就是叫他不要轻举妄动,弑君的罪名,姜青野担不起,北境军更担不起。
  此生的北境军,绝不会背上任何污点。
  见她无恙,姜青野扔了刀,长刀落到地上嗡一声,他捧着悬黎的手,替她揉方才磕到桌上的地方。
  “你怎么敢同他叫板的?”大娘娘不在,那昏君气上头来,若真叫暗卫动手杀人可怎么办。
  姜青野一动这念头,心头便突突直跳,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生怕自己有个来不及。
  “我知道你在。”因为姜青野在,她才敢毫无顾忌地面刺萧风起,从她吹响鹰哨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姜青野一定会来。
  姜青野浑身僵硬,抬眼时眼眶发红,他探身,以自己的额头缓缓贴上悬黎的,以仅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呢喃:“早就说你不要对我心软了。”
  去而复返的陛下,在门外远远看着眼前这一幕,更刺心了,他身侧的高德宝,更是如临大敌,恨不得缩进门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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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入v啦,我没能写很多,抱歉抱歉,但是我会多更,本章留言发红包吧[烟花][烟花]
  第83章
  “又不是说要嫁给你, 这算哪门子心软。”悬黎垂下眼去,“我要是见罪于陛下,我还有退路, 你可没有。”
  延州还不是姜帅一家独大, 若是真的刺杀陛下,小姜将军连父亲身边都回不去。
  “开蹴鞠宴前,陛下许了我一块如他亲临的玉佩, 他大概是想让我用那块玉佩在邓闳轩面前自保吧。”悬黎尽量美化那场漏洞百出的刺杀。
  只是陛下不知道——
  姜青野长腿一迈跨进屋内, 皱眉道:“那枚玉佩不是……”
  悬黎点头, “送人了,在她身边, 比在我身边有用。”
  姜青野分了个眼神去门口,门口已经没了陛下的身影。
  还不算太没救,没有那么没眼色地撞进来。
  “前世偌大一个朝堂,也只不过是你我在较量,今生你我联手,拿捏个萧风起而已, 手到擒来。”
  姜青野执着悬黎的手坐下,细细给她涂了一层药膏。
  举手投足之间,好像是前世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小将军回来了。
  美色惑人, 姜青野在勾引她。
  萧悬黎坐怀不乱,冷静地与姜青野分析,“今夜之后, 萧风起必然不会再叫我与云雁去姜府听学,若是他钻牛角尖,大概只有长淮郡主郡马爷的身份能保你了。”
  姜青野整个人都被这句话定住了, 魂魄好像已经被抽出体外一般,长淮郡主的夫君,这名头与北境元帅一样动听。
  “不过就算萧风起一时回不过神来,钟璩应当还有后手。我的麻烦事,还在后头。”同为萧氏子孙,萧风起不会让旁人害她,哪怕这人是他的老师。
  但让一个人身败名裂的方式实在太多,等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怎么惨淡收场,也不过是有心人一句话的事。
  尤其钟璩,他处心积虑,一定会要她死。
  “朝堂文官,能玩弄的手段也不过那么几样,况且钟璩这人,我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姜青野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眼中戾气,却还是被悬黎捕捉到了他的杀意。
  悬黎翻手按住他,“不行,此生你要爱惜羽毛,做北境光风霁月的将军,来日受人爱戴的北境元帅,当朝杀人的事,绝对不许再有。”
  该受万人唾弃的分明另有其人,让人侧目畏惧的,也不该是一颗丹心保家卫国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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