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未来男友的马甲种田 第77节
这几日,凡是香水作坊的工匠,就连说话时的声音都比往常响亮了几分,属实教人眼红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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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人对此事截然不同的态度基本在谢虞琛预测的范围之内。就连前几日乌菏在给他的信中也同样提及了此事。
办学堂这件事说大不大,但对于那些垄断着受教育权的世家贵族来说,确确实实地算得上是一种挑衅。
只是相较于那些“圣人之学”,作坊学堂上的那些东西在他们眼中多少是有点不入流,什么砌墙和泥,他们是看不上眼的。因此最后也仅是有些不满,并没有十分放在心上。
谢虞琛便是钻了这个空当,才让学堂安安稳稳地在榆林办了起来。
乌菏在心中虽不至于为了这点麻烦忧心他能否应对的来,但总是不太放心的。因此等到学堂正式授课后,谢虞琛还便专门写了一封信,将这件事告知乌菏。
在开办学堂这件事上,二人的交流算是十分频繁。
对于学堂面向的人群,乌菏倒并没有像许多人那样表示不屑。只是他最开始也不免疑惑,询问谢虞琛为何要选择那些算术和工匠之术作为讲学的内容。
在谢虞琛看来,知识显然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况且对于普通人而言,这些“不入流”的知识反而是最有用的。
后来,二人便由学堂又引申出诸多的话题来,譬如若是将学堂在其他地方推广,应该如何去做;又或者是将工匠之术大面积普及,对百姓来说到底是优是劣。
第78章
在与乌菏的书信探讨的这些问题里, 有的问题谢虞琛可以利用后人的经验,完整地回答对方。但有的问题,即使拥有几千年后现代人的眼界, 他也很难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这个时候, 谢虞琛便会在信中与乌菏一起讨论。
两种来自不同时代的思想在讨论中碰撞出了新的火花。即使最后仍旧没有讨论出一个圆满的结果, 但对彼此来说仍是大有裨益。
“公子,有您的信。”田福推开房门, 一边从皮口袋中掏出两封信件, 一边小心翼翼地绕过了地上大大小小的一堆障碍物,将信递给了谢虞琛。
因着这间屋子最开始是作书房用的,所以不管是采光还是地理位置都是宅子里最好最大的一间。只是谢虞琛搬进来后,没过多久就被各种杂物给堆了个乱七八糟。
偏偏这些东西又都是些看起来稀奇古怪的新鲜玩意,负责洒扫的杂役们也不敢随便乱动, 渐渐地便成了田福现在看到的这副模样。
田福走进屋子时, 谢虞琛正在一堆木条木块里盘腿坐着, 旁边还有几张画了一半的图纸。
见到来人, 谢虞琛立马扔下手里的几节木条,单手撑地站了起来。抖干净衣袖上的木屑后, 便从田福手里接过信件,坐在一边的软榻上浏览起来。
田福这两个月来替谢虞琛取了好几回信件,虽然不清楚这些信件是京中的那位大人物寄过来的,但看对方的神情,就知道谢虞琛对这些信件定是极为在乎的。
有一回自己把信拿过来的时候谢虞琛正在中饭, 接过他手里的信后竟然连饭都顾不上继续吃,直接走到里屋净手, 将信件拆开看了起来。
“也不知道信中是什么要紧内容,竟然能让谢郎如此在意。”田福心道。
谢虞琛拆开新信件。纸上是乌菏一贯字迹, 露锋起笔,转折的地方干脆利落,锋利的笔触像是要把纸划破似的。
书法用笔贵在刚柔相济,太过刚硬反而落了下风。因此严格来说,乌菏的这笔字算不上最上乘的。但字如其人,谢虞琛还真很少见到有人的字能写得如他这般这般刚劲锐利的。
不过相比起他锋利遒劲的字体,信中的内容显然就要琐细零碎得多了。
在信中,乌菏先是对谢虞琛之前反驳他时用的一句——“知识没有高低贵贱、上等下等之分”表示了认可。随后又问了几个问题,基本都是有关谢虞琛之前提到的“通过考试选拔人才”的设想。
作为这个国家实际上的掌权者,乌菏比一般的政治家都要敏锐,也强硬得多。他不会容忍官吏的选拔权被门阀世族所操控把持。同时,他又敏感地意识到了现行制度的局限,以及选拔权完全被世族垄断后对国家带来的巨大风险和危害。
因此,谢虞琛在信中提起“通过考试选拔人才”的方法时,对方才会如此重视。因为他能意识到这句话背后蕴含着的、不可估量的价值。
乌菏所处的环境注定了,相比于亲眼目睹过中华历史几千年来兴衰变革的现代人,他拥有这个时代的人所固有的局限性。
可若是让他生于后世,他能做出的成就又岂是一个普通的现代人可比的呢?
谢虞琛浏览着信中的内容,忍不住感慨了一句“真是难得”。
田福原本正站在一旁,背着手研究桌上谢虞琛正做了一半的模型到底是何物,闻言直起身子,疑惑地看向对方。
什么难得?是说那几封信吗?
书信在这个年代确实珍贵。
虽然有完备的邮驿,可以让书信一站接一站地传递到目的地。但这样的驿站都是为皇家和官府服务的,普通人若是想要寄一份信,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田福前些年南来北往地经商时,商队里的人经常会替同乡人捎信,顺带收取十几文钱的费用。
很明显,谢虞琛说的“难得”并不是指这个。
但谢虞琛并没有替田福解答他心中的疑惑,笑了笑后便继续低头看信了。
信的另一头是一个能理解他的观念,认可他的选择的人。
在这个只有他自己一人的、蒙昧无知的陌生时代,难道还不够难得吗?
信里的许多内容他需要认真地思索过后才能给出答复,见田福对桌上的东西感兴趣,谢虞琛便把信笺折好重新塞回了信封中,起身走到长桌旁。
“这只是个半成品,还没有完全拼接好。”
桌上是他前些天做的筒车模型。
他当初给学堂挑选授课内容时,正好在一本杂书中看到了一段关于翻车,也就是龙骨水车的描述,想起了自己曾在后世见过的简易水车。
后世的水车和筒车的原理大差不差。而相较于翻车,筒车的体积更小,更省力,也无须用人力或畜力驱动。算得上是灌溉器械的一大革新和进步。
只不过谢虞琛也只是近距离观察过几回水车,大致明白它的运作原理。而“见过”到“造出”之间的差距远比人们想象中的还要大。
谢虞琛从七八日前就开始琢磨筒车的图纸,但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把完整的实物做出来。
原本的筒车应该在轮上安有数个竹筒,通过水流冲击下部的水轮,带动水车转动。
竹筒在水轮下方时汲水,转到水车最高点后,便会顺势将筒里的水倾倒出去。这样就能将水从低处引到高处。
但不知是竹筒的位置还是尺寸出了问题,谢虞琛做出来的这个模型在实际转动的时候,竹筒里的水总是无法完全倾倒出去,汲取的水量自然就少得可怜。
听见谢虞琛盯着桌上的水车啧了一声,田福插嘴问道:“那这东西……又是拿来做什么用的?”
“和翻车一样,都是用来汲水的,只不过有些地方出了差错,还没有完全弄好。”谢虞琛拨了拨水车上装着的竹筒,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闻言,田福半是钦佩半是惊讶地看向桌上的筒车模型。
一般来说,搞这些东西的不都是经验十足的工匠吗?谢郎一个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怎么看都和那些匠造之术扯不上关系。但田福转念又一想,香水制作的技法不也是对方搞出来的吗?
“没想到谢郎竟然还懂这个。”田福赞叹道。
“这不是还没弄明白吗?”谢虞琛瞥了一眼旁边零零散散的零件和图纸。
“谢郎千万别这么说。”田福忙摆手道:“以谢郎的才干怎么可能弄不明白这个。”
谢虞琛没应声,只轻轻摇了摇头。田福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随意寒暄几句后便主动告辞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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筒车一事谢虞琛暂时打算先放一放。“闭门造车”了这么些时日还是没有突破,可见自己确实已经走进了死胡同中,倒不如先把注意力放在其它事上。
谢虞琛心里清楚,自己之所以能有现在的成果,完全是因为自己来自前年后的时代,有无数前人积攒的经验帮助。
只是他一个人的力量到底不够。在生产技术领域,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外行,能做到的事情十分有限。
因此,谢虞琛才迫切地希望发展教育,培养更多属于这个时代的人才。教育是改变世界的基石,只有大量的人才出现,这个世界才有发展和革新的希望。
谢虞琛把桌上的零部件和图纸简单地收拢了一下,与筒车的模型一起放进了一旁的箱子中,然后便坐下来准备研究一下如何回复乌菏寄来的那封信。
这些时日,他收到的信件远远不止来自乌菏的这些。还有一部分是来自蓬柳村以及几个商队管事的信件。
前者是许大郎请人代笔的,多是问余小郎和自己好,顺便讲讲一下江安府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
后者的来源就比较广泛了。最远的甚至有从北方靠近草原的地方寄来的。里面大多都是在讲他们商队一行南来北往的见闻,或是当地的风土人情。
身为现代人,谢虞琛自然深知信息的重要性。只是这个时代的交通不便,消息也近乎闭塞。他只好用这个方法搜集资料,获取有用的信息。
当然,商队们告诉他这些消息也不是无偿的,作为回报,谢虞琛让出了部分香水生意的利润。只是相比起他得到的这些信息的价值,那一点利润并不值一提。
在信中,除了之前提到的内容以外,乌菏还提起现在快到暑季,京中的天气也渐渐炎热起来。城中有许多酒楼仿照许家食肆的菜式,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创新,推出许多适合夏日消暑的新菜品来,颇受食客欢迎。
前些日子,宫中的厨师也做了一些分给众人。只是相比于其他人,乌菏对这几样吃食都不太热衷。
反倒是小皇帝,对这几样甜点冷饮很是喜欢。乌菏为此还专门叮嘱了皇帝身边贴身侍奉的宫人,要他们多看着皇帝,不能让他多食。
谢虞琛之前在罗西府的时候,就发现这位巫神大人大抵是不怎么爱吃甜的。后来跟着他连吃了好几日的桂花赤豆圆子,估摸也没有多愉快。
至于那些新菜式,大多是根据他留下的那本菜谱中的几个饭后甜点创新而来,都离不了麦芽糖。若是外面的酒楼还好,宫中的厨师在烹饪时,绝对是不敢吝啬往里面添加蜜糖的。
显然,这对于乌菏来说并不是个友好的决策。谢虞琛甚至能想象到乌菏当时的神情——
犹豫地舀起一勺品尝。
尝到满嘴的甜味后,心情极为不爽。
但以他的性格,又不可能直白地表露出来,最后只好忍着满腔的不痛快把那一勺甜兮兮的东西给强行咽下去。
谢虞琛忍不住笑了一下,但短暂的幸灾乐祸之后,又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适合炎炎夏日的菜谱。
写完之后,他握着笔的手停顿了一会儿,目光转而又投向窗外郁郁葱葱的林木。犹豫片刻后,谢虞琛还是又续着前面的话,继续往后写了些不相干的内容。
他原本的意思是提醒乌菏几句,让他注意应对夏天带来的高温和干旱。只是“防止走水、庄稼灌溉、预防百姓中暑”一类的措施一说就是一大串。最后谢虞琛只好又取了一张信笺,另起一段专门说起这部分的内容。
权贵人家自是不缺避暑的手段,不仅要在室内置冰,还要雕琢成各式各样的形状,饰以金环彩带。只是这样炎热的天气,庄稼和百姓都难免要受点罪。
第79章
田福出门后, 心里又琢磨起另一件事来。
谢郎现在住着的地方是他初来榆林时沈家置办的宅子。宅子虽大,但谢郎当初住进去后,就以不喜喧闹为由, 打发走了大半在宅子里伺候的人。
这些人多半后来都去了作坊做事。但相应的, 宅子里的人手便有些不足了。
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们, 哪个不是乌泱泱十几个人簇拥着,往来进退都有人伺候着, 那才是世家郎君的气派呢。再看今天他进谢郎书房见到的那副场景, 知道的人说那是书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了哪家工匠的作坊里去了。
田福心里琢磨着,等哪天有了机会,他一定要跟谢郎提一嘴这事,哪怕不像那些身边有十几个小厮伺候的人家, 但也不能再像现在这么寒碜不是?
“你说宅子里的人手?”谢虞琛一脸疑惑, “现在的人手足够用, 干嘛再招人呢?”
“哪里够用了?”田福瞥了一眼谢虞琛身后的三层书架。那可是上等的黄杨木打的, 价值不菲,现在被用来堆放各种各样的杂物。他要是这黄杨木书架, 估计早就委屈死了。
谢虞琛也意识到自己书房现在的模样确实很没有说服力。但这书架上面的东西看起来凌乱,却并不是什么杂物废品。什么轴承、齿轮的,都是后世现代机械设备中的重要零部件,哪一个都是无价之宝。
在世俗看来的奇技淫巧,却是人类进步和文明的重要基石。
但显然, 这个时代的人并不能清晰地意识到这些东西的价值。
别说是田福这个外行,就算是皇宫里最顶级的工匠, 也只会觉得是些精巧却无用的玩意儿,并不会引起多少人的重视。
谢虞琛知道仅凭自己三言两语很难改变一个人的思想。况且在实物做出来前, 仅有干巴巴的解释很难让人信服,便默认了田福“寒碜”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