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女人的脸色逐渐泛出绯红,她紧张地站在那里,不敢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陆泾川扔掉手里的烙铁,视线在墙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到笞刑那块区域。
那里挂着好几片竹板,是用来执行笞刑的。
有大有小,有薄有厚。
最小的像苏弱水小时候用的直尺。
最大的像两条合在一起的竹扁担,看起来又粗又重。
男人伸出手,挑了那根直尺。
苏弱水盯着那直尺看了一眼,视线往上一抬,跟男人对上。
她迅速低头,想着不知道要被打多少下。
“五百两抵五下,还剩三十五下。”
这么黑心!
苏弱水差点脱口而出,她忍住了。
她怕把人激怒了,她连五下都不能抵扣了。
“等一下,我还有,还有这些。”
苏弱水开始脱自己身上的首饰。
一般来说,进入女监之后会进行搜身,把身上的衣物换下来换成囚衣,再把身上的首饰褪下来,可并没有人来搜她,因此,苏弱水身上的首饰和衣物才得以保留。
苏弱水先将自己的耳坠子取下来,然后是手镯,发簪,项链……其实她不太爱戴饰品,这些都是基础搭配,为了出去谈生意的时候显得富贵些,能压人。
苏弱水将身上的首饰全部卸下捧在手里,送到男人面前。
男人垂目看着,没有接。
苏弱水想了想,把它们放到那张太师椅上。
“这些,也能值个……三百两吧?”
虽然有些夸大,但男人可以讲价。
“嗯。”陆泾川应了。
讲少了。
苏弱水脸上露出懊恼神色。
她偷偷觑一眼陆泾川,视线落到他双耳之上。
她记得他送给他的这对红宝石耳坠子可也值不少钱。
“还有吗?”男人懒洋洋地看着她。
苏弱水收回视线,在自己身上扫了一遍,只剩下这件编着金线的外衫了。
因是夏季,所以苏弱水穿得不算多。褪了外衫,里头的衣物是不能见外人的。
当然还是皮肉更重要。
她褪下外衫,搭在太师椅上,露出里面的中衣。
素白的中衣,在领口处绣了一朵梅花,看起来素雅极了。
“还有这件外衫,应当也能值一百两。”
如此凑来凑去,凑了四百两。
“三十一下。”陆泾川靠在墙壁上,手里掂量着那根竹板,“把裙子提起来。”
看来是要打她的腿。
苏弱水听说过有些人是控制刑罚的高手,他能几竹板将你的骨头打折,还有的能打完一百个板子,却只伤皮肉,看着恐怖,实际都是皮外伤。
苏弱水不知道陆泾川会对她使用什么法子。
若是他将她的腿打折了,她还要继续回到坐轮椅的日子吗?
苏弱水背对着陆泾川,提起自己的裙裾。
地牢虽有男女监牢之分,但进行刑罚的时候却没有男女之分。
幸好大明会典修改了女子笞刑之时需要褪衣的规定。
裙摆提起,露出一截纤细小腿。
苏弱水紧张地深呼吸,想着若是陆泾川将她的腿打折了,她就……她也不能怎么样。
她回去以后就天天诅咒他。
苏弱水感受到身后男人在靠近,她的呼吸更加急促。
直到那道破空声袭来之时,苏弱水吓得往前走了两步。
苏弱水:……
苏弱水站在那里,都不敢回头看陆泾川的表情。
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下意识往前跑其实也是很正常的。
怪就怪在陆泾川没有把她拴起来。
刑房内只剩下那个炭盆还在燃烧,将苏弱水烤得浑身上下都开始冒汗。
她提着裙子,悄悄转身朝身后看一眼。
男人依旧靠在墙壁上,微微歪头看她。
刑房内没有窗户,只有一个炭盆的光。
陆泾川靠在阴暗处,看不清脸上表情,唯独双耳之上的那只红宝石耳坠散发着明亮光色。
苏弱水揪着裙裾的手缓慢落下,她站在那里,“我回去凑钱,行不行?”
-
三天时间,苏弱水要凑到三千一百两。
“把我卖了吧。”苏弱水趴在榻上,梅姨正在上下检查她的身体。
“郡主没有受罚吗?”
梅姨已经在衙门口等了很久,她看到那些商户一个一个被血肉模糊地抬出来,听说是交了罚金,还被打了。
轮到自家郡主出来的时候,梅姨一下没绷住,直接上去了。
她搀扶住自家郡主,上下打量。
身上的外衫不见了,首饰也不见了。
梅姨赶紧褪下自己的外衫替苏弱水披上。
衣物没有破损,外露的肌肤也没有受伤的地方。
回到老宅,梅姨立刻将苏弱水上下全部检查一遍,确实一块油皮也没有破。
“大致因为我是女子吧,所以给了我筹钱的机会。”
苏弱水没有告诉梅姨今日过来审问她的这个人是陆泾川。
她想,堂堂大周皇帝亲自前来肮脏不堪的地牢审问她,必然是恨急了她。
苏弱水趴在那里,双手垫在左侧面颊上,突然感觉眼眶有些发热。
她忍着,歪了歪头,将眼眶里的眼泪憋了回去。
梅姨替苏弱水灭了灯,苏弱水一个人躺在床榻上。
因为是夏日,所以屋内点了许多驱蚊的熏香。
厚重的冬日床帐也变成了绿色的薄纱。
窗户开着,门口种了一株芭蕉,清脆的叶子歪斜着,透出夏意。
院子里有蝉鸣鸟叫之声,去年移栽过来的葡萄树已经结果了,挂满了半个枝头。
苏弱水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梅姨已经安排人去卖铺面了,她比苏弱水更焦急如何凑够那三千一百两。
其实若非苏弱水此次想出高价收粮,再低价售卖的方式,她的银钱也不至于一下亏空这么多。
梅姨想着,实在不行便将现下住的宅子先抵押出去,等铺子赚了钱,再赎回来。
苏弱水点头同意了。
只是这宅子却也不值得三千一百两,因为它只是一处较为荒僻的中等普通住宅,所以最多最多值五百两银子。
还差两千六百两。
苏弱水撩开蚊帐起来,走到梳妆台前开始倒腾自己的东西。
她把首饰全部翻了出来,从最下面找到一对白玉镯子的时候,神色一顿。
这对镯子是当初陆泾川给她挑的。
成色一般,价格便宜,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北平王与她商议完,让她收拾一些东西走的时候,她会将这对镯子带上。
卖不了多少钱,放回去吧。
苏弱水将镯子塞回去,然后自己再躺回去。
没一会,她又起来,坐回梳妆台前,小心翼翼的把镯子套到手腕上。
尺寸正好。
夜已深,苏弱水一个人呆呆坐在梳妆台前,直到腿上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才回神重新爬回去睡觉。
翌日,苏弱水精神不济的起身,梅姨将老宅抵押的银票拿了回来。
陆泾川那边说给了她三日时间,梅姨还要忙着去别的地方筹钱。
苏弱水看着铺面送过来的账目,正在焦头烂额的算账。
她只是几天没管,账目都堆成山了。
书案被摆在檐下通风口,显得没有那么热。
苏弱水盘腿坐在那里看账目。
不知看了多久,一道黑影突然从上面落下来。
苏弱水还以为是梅姨回来了,“筹到钱……”她仰头,看到男人的瞬间停住了话。
男人换了一件宝蓝色的长衫,只是眉眼依旧锋利,连带着柔和的蓝色都带上了几分冷意。
他低头看向苏弱水手里的账目,真是一批烂账。
苏弱水下意识压住账本,戴在手腕上的双镯磕碰在一起,发出清脆声响。
女人下意识抬手,要将手臂往身下藏。
男人的速度却比她更快。
陆泾川弯腰,两只手按住她的胳膊。
苏弱水被迫将手臂压在书案的账目上。
两人四目相对,苏弱水狼狈偏头。
她想,都那么多年了,陆泾川应该是认不出来这对镯子了。
“这镯子不值钱,大人若想要,拿去就是。”
“不值钱吗?”男人盯着她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