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苏弱水让梅姨蒸了一点鸡肉出来,一点点撕开喂给小奶猫吃。
小奶猫吃得发出“嗷呜嗷呜”的享受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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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洪涝灾害后两个月,那位登基半年有余的新帝终于注意到这里,他派遣巡按御史前来苏州处理洪涝贪污一事。
苏弱水这才知道,原来当初新帝是拨了钱下来的,可下头却一分都没有看到。
本来这事也跟她这个小小的女商人没什么关系,只是这位巡按御史特别较真,不仅查那位苏州知府,还查到了当时涨价的一众粮商,其中自然包括她。
官府过来拿人的时候,苏弱水还有点懵。
她上辈子没坐过牢,这辈子坐上了。
“没事的,梅姨,我去去就回来了。”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苏弱水心里没底。
她想着,若是能用钱把她赎出来那就太好不过了。
这个时候的她突然觉得如果那位巡按御史是个贪官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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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弱水没坐过牢,苏州的地牢是男女分开关押的,负责女犯人衣食住行的人被称为伴婆。
苏弱水坐在阴暗潮湿的女监里,盯着墙壁上那个窄窄的小窗户看。
窗户真的很小,也很高,她要用力仰头才能看到那一点弯弯的月。
正好是夏季,不是特别炎热,也不冷,这样的天气对于苏弱水这种体质比较虚弱怕冷的人来说是最适宜的了。
地牢里很脏,苏弱水站了一会后实在是累了,也就不管脏不脏了,直接坐了下来休息。
木板凳被她一坐,发出“吱呀”一声,看起来很是不堪重负的样子。
没有人来送水送食物,桌子上只有不知道多久前留下来的一套茶壶和茶杯,茶杯口还裂了一条口子。
苏弱水打开茶壶看了一眼,里面的茶水都发黑了,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她可不敢喝。
苏弱水赶紧将茶壶推开,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开始感觉到有些饿。
苏弱水忍着饿意,想着睡着就好了。
她闭上眼,扶趴下来,酝酿睡意。
刚要睡着,镶嵌在地牢墙壁上的油灯突然被殷勤地一盏一盏点亮。
苏弱水浸在黑暗中的视线也被跟着点亮。
油灯的光不亮,可苏弱水还是觉得有些刺目。
她抬手挡住双眸,外面传来脚步声。
沉稳又有规律。
有人过来了。
苏弱水拿下挡在眼前的手。
逼仄的地牢内,昏暗的油灯下,缓慢出现一道黑长的人影。
那人在她面前站定。
他身穿黑色长袍,头上扎着红宝石发带,双耳上坠着一对红宝石耳坠,眉眼越发锋利,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宝剑,只是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感受到其中的威压。
三年未见,男人依旧好看,只是望向她的眼神深沉的如一汪深潭,你再也无法从他的眼眸之中窥探出任何情绪。
苏弱水知道,这是大明的新帝,陆泾川。
第46章 那你留着干什么?
地牢的灯光全靠墙壁上那几盏油灯, 还有男人手里的那盏琉璃灯。
这些灯光将牢房外面的走廊照亮。
苏弱水坐在自己的牢房里,身后月色轻薄地透进来,温柔地罩在她身上。
有人搬来了一张太师椅, 男人抬臂坐下, 双手搭在扶手上,宽大的袖摆落下, 脸上没什么表情, 彷佛不认识她一般。
苏弱水原本还焦躁不安的心突然间就冷了下来。
是啊。
少年心性总会过去,再见到曾经瞧不上自己的人,过的如此悲惨,心中只会升起鄙夷。
苏弱水低着头坐在那里,视线落在有着斑驳痕迹的桌面上。
这张桌子实在是太老旧了些,上面不知道留下了多少别人磕上去的斑驳痕迹。
“沈冬兰?”男人抬手打开面前的卷宗, 眼皮微微上挑看她。
苏弱水起身,行了一个万福礼。
“民女沈冬兰。”
地牢里很安静, 似乎整个女牢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哦,还有站在陆泾川身边的另外一位身穿常服的侍卫。
那侍卫苏弱水也曾是见过的, 叫谢成兰。
谢成兰低着头, 看一眼自家主子,再看一眼那位镇定自若站在牢房里的女主子。
“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男人的嗓音彻底褪去了那股青年音色,变得低哑, 说话时一句一字, 带着气势,朝苏弱水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那是上位者的威压。
“民女高价卖粮……”
苏弱水做这件事前查过大明会典,在灾疫等特殊时期藏匿货物、抬高物价扰乱市场牟利者,会被笞四十。
所谓笞就是用竹板或者荆条抽打犯人的背部、臀部或腿部的刑罚,是五刑中最轻的一种了。
“不知大人能否通融一二?”
既然面前的男人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那苏弱水也权当不知道。
她从宽袖内取出一叠银票,隔着地牢栏杆送出去。
女人站在牢房里面,三年未见,她一点都没有变,她的眼睛里依旧照不出他的影子。
陆泾川坐在那里,没有动。
苏弱水抬得手有些酸了。
“不够。”
终于,男人吐出这两个字。
苏弱水知道陆泾川刚刚接替大周皇帝,重新改了国号,也知道他缺钱,可她没想到他居然连她这么小一只苍蝇腿都不放过。
“民女身上只带了这么多……”
“剩下不够的就用笞刑补。”
苏弱水的脸白了白。
虽然她已经做好了要受笞刑的准备,但真到要被打的时候,心头还是跟着跳了跳。
一般来说,会被笞刑臀部。
幸好来之前,梅姨为她垫了东西。
苏弱水低着头从牢房里走出来,男人还堵在门口,她微微侧身,与他擦肩而过。
女人身上的香气萦绕过来,柔软的发丝擦过衣料,手背。
陆泾川的视线追随。
前面有谢成兰引路,陆泾川跟在她身后。
三人往前走去,一直走到一处刑罚之地。
这里是个三面封闭的屋子,三面墙上都挂满了行刑的道具,铁锁,镣铐,长钩,刀剑等等,还有旁边的匣床,挂着绳子的绞刑架等。墙壁上有恐怖的抓挠痕迹,带着血印子,再加上阴暗的灯光,让人无端的联想到恐怖片。
苏弱水不敢再看,继续低头站在那里。
她看到她颤抖的指尖,似乎是在努力抓握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抓住。
“五百两。”
那张太师椅被挪到这里,男人依旧坐下,身上的黑袍光洁干净,没有一丝褶皱痕迹,渗透着昂贵的龙涎香,高贵到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服帖地待在它应该待的位置。
他的大拇指上戴着一枚玉扳指,水色极好,压着那几张银票,面无表情地看她。
苏弱水现在只能凑出来这么多了。
她把账面上的银子都凑出去买粮了,后来又低价售卖,亏得底裤都没了。
这些银子还是卖了几个铺子凑出来的,就是为了提防这个时刻。
苏弱水还抱有一线希望,“其实我高价卖粮是为了稳定粮价。”
男人捏着手里的银票,淡淡应一声,“嗯。”然后就没了下文。
苏弱水突然悟了。
陆泾川是要报复她。
地牢内陷入寂静,三人都没有继续说话。
男人突然站起来,走到那个被置在一个高架子上的炭盆前。
那炭盆上架着一个烙铁。
陆泾川抬手,往里添了几个炭火。
烙铁被烧得通红,男人还拿起来往炭盆里捅了捅。
飞起的黑灰扑面而来,苏弱水下意识往陆泾川身后躲。
躲完,她才意识到不对劲,赶忙又往谢成兰身后躲。
谢成兰一抬头,看到自家主子的眼神,赶忙一个侧身走了出去。
这个刑房内就只剩下苏弱水和陆泾川两个人了。
苏弱水缩着身体,朝陆泾川那里看一眼,男人手里举着那个烙铁,眼神极其不友好。
苏弱水开始后悔,如果她早知道陆泾川会成为皇帝,然后回来报复她的话,她是不是不应该跑?
女人的脸本就生得白细,如今被吓得更是又白几分。
陆泾川捏了捏手里的烙铁,语气生硬,“怕什么,不冷吗?”
刑房内的温度确实上升了一些。
虽然现在这个月份肯定是不会冷的,但这里是半地下室,再加上受过刑罚的人太多,怨气重,就显得非常阴气森森。苏弱水本就胆子不大,身上被吓出一身冷汗,一直忍不住打哆嗦,现在被炭盆一烤,倒是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