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成为帝王掌权后，他极力掩饰，寝殿内永远留有长明灯，但内心深处, 对纯粹黑暗的恐惧始终存在。
这夜, 帝都罕见的区域性能源故障，导致皇宫大片区域瞬间陷入黑暗。
寝殿内应急灯微弱的光芒在彻底熄灭前闪烁了几下，最终还是被浓墨般的黑暗吞噬。
凯撒正靠在床头看书,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心脏猛地一缩，书从手中滑落。
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呼吸变得急促, 熟悉的恐慌感如同潮水般涌上, 冰冷而窒息。
“时月……”
他下意识地低唤，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才想起闻时月今晚在军部有紧急会议。
就在他被黑暗带来的孤立感层层包裹时，寝殿外传来了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快得惊人。
紧接着, 门被推开，带着一身室外凉意和微喘的气息，闻时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应急手电的光柱扫过，马上地落在他身上。
她几乎是冲过来的，军靴踏地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丢开手电，毫不犹豫地将蜷缩在床上的凯撒紧紧揽入怀中。
她的怀抱带着夜风的微凉，却无比坚实有力。
“别怕，我在。”
她的声音低沉而稳定，一只手紧紧环住他，另一只手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
感受到她熟悉的气息和体温，凯撒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他将脸埋在她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挫败感：
“我……我想克服的……试过很多次……但好像……还是没用……”
闻时月沉默地抱了他一会儿，感受着他身体细微的颤抖。
忽然，她松开了怀抱。
失去依靠的瞬间，凯撒的心又提了起来，但下一秒，他听到闻时月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轻松：
“现在天黑，咱们玩一个游戏吧。”
“游戏？”
凯撒有些茫然。
“嗯，”
闻时月的声音在不远处，带着鼓励，
“你来抓我。抓到有奖励。”
凯撒愣住了。
但他很快明白了她的用意。
因为有她在身边，即使身处黑暗，他也知道这空间里并非只有他一人，那份令人窒息的孤立感被驱散了。
他深吸一口气，凭着感觉和对她气息的熟悉，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
“在这里。”
闻时月适时地发出一点声音引导他。
凯撒循着声音方向探去，指尖很快触碰到她军装的衣料。
他立刻抓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抓住了！”
他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一丝成功的喜悦和如释重负。
“真厉害。”
闻时月的声音带着笑意，主动反握住他的手，给予肯定，
“奖励一个。”
她凑近，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接着，游戏继续。
闻时月总是“笨拙”地暴露自己的位置，或者在他快要放弃时，故意弄出点声响。凯撒一次次地“抓住”她，每一次成功，都带来小小的成就感和逐渐累积的勇气，驱散了心底对黑暗的恐惧。
寝殿里回荡着他逐渐变得轻松甚至带着笑意的声音：
“又抓住你了！”
不知不觉间，电力恢复，寝殿内重新变得灯火通明。
凯撒看着站在他面前、眉眼含笑的闻时月，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竟然完全忘记了害怕。
从此以后，皇宫偶尔再遭遇停电，凯撒虽然还是会下意识地紧张，但脑海中总会立刻浮现出那个黑暗中的游戏，想起闻时月笨拙却有效的“引导”，想起自己一次次“抓住”她的成就感。那份根植于心底的恐惧，仿佛被那些温暖的记忆一点点覆盖、治愈。
他依然不喜欢绝对的黑暗，但他知道，无论黑夜多么深沉，总会有一双手，在黑暗中等待着他，陪他玩一场永远不会输的游戏。
——
宫廷宴会上，凯撒正围着闻时月打转，从星际财政政策讲到花园里新来的机械知更鸟有多蠢，淡金色长发随着他夸张的手势飞扬。
“所以我就说那帮老古董……唔！”
闻时月随手往他嘴里塞了颗葡萄，试图阻止这场持续半小时的单口相声。
谁知凯撒突然抓住她手腕，就着她指尖吞下葡萄时，舌尖不经意擦过手套。
“时月喂的特别甜。”
他眨着灰蓝色眼睛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你真是醉的不轻。”
闻时月无奈地叹了口气。
然而刚刚当侍者端着星空鸡尾酒经过时，这位舌战群儒的帝王犯了个致命错误——他忘记自己是一杯倒的体质。
连闻时月也忘了这件事。
几分钟后，闻时月发现身边突然安静了。
转头看见凯撒正襟危坐，双手乖乖放在膝盖上，连发梢都透着诡异的端庄。
“回去了。”
她牵起他的手。
凯撒立刻站起来，亦步亦趋跟着她，在长廊地毯上踩出整齐的猫步。
直到闻时月察觉手背不断砸落温热液体，才猛地停住脚步。
月光下，凯撒哭得鼻尖通红，眼泪像断线珍珠往下掉。
“怎么了？”
闻时月用指腹抹他眼泪。
他抽噎着扑进她怀里：
“你、你刚才是不是对那个外交官笑了好几次！”
闻时月愣住，想起那位满脸褶子的老alpha。
“他递文件的时候。”
她无奈，
“礼仪性微笑。”
凯撒把脸埋在她军装胸前摇头，带着哭腔喊：
“可我真的好爱你啊！能不能别离开我！”
最后是闻时月把哭睡着的醉猫背回寝宫的。
翌日清晨，凯撒对着镜子里的肿眼泡发出惨叫：
“我昨天是不是又……”
“嗯。”
闻时月从身后给他戴项链，金属吊坠轻轻扣住，
“说了无数遍爱我，抱着柱子说要把全宇宙星星全部摘下来送给我。”
在他彻底石化时，她突然补充：
“后来还说要给未出世的宝宝摘月亮。”
凯撒红着耳朵转身，发现她眼底藏着细碎的笑意。
——
不知道是今冬的第几场雪，来得悄无声息，细白的雪屑纷纷扬扬，将皇宫花园染上朦胧的诗意。
凯撒站在廊下，伸出手接住几片冰凉的雪花，眼底带着纯粹的欣喜。
闻时月走到他身边，将一条宽大的、带着她常用信息素清洁剂清香的深灰色羊绒围巾，仔细地围在凯撒的脖颈上，然后，很自然地，将另一端绕在了自己颈间。
一条围巾，连结了两个人。
“走吧，医生说你需要适当散步。”
闻时月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他们并肩走在覆着薄雪的小径上，脚步声被松软的雪吸收，四周静谧，只有雪花落下的簌簌轻响。
围巾有限的长度让他们不得不靠得很近，手臂时不时轻轻相碰，体温透过厚厚的衣物隐约传递。
走了一会儿，闻时月敏锐地察觉到凯撒那边的围巾，因为她这边下意识的牵扯，有些松垮地耷拉了下去，未能完全护住他的脖颈。
她停下脚步。
凯撒也随之停下，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闻时月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面对着他，抬起手，专注地为他重新整理那垂落的一角围巾。
她的手指灵活地将柔软的羊绒布料重新缠绕、压实，动作细致而温柔。
凯撒微微低下头，配合着她的动作。这个距离，他能清晰地看到她低垂的眼睫，浓密而纤长，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雪花落在她的睫毛和发梢，仿佛缀上了细碎的白梅。
他看着她专注为自己系围巾的模样，平日里杀伐决断、冷硬如冰的元帅，此刻却流露出如此细腻的温柔。
一种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撞击着他的心脏，怦怦、怦怦，越跳越快，越跳越响，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束缚。
他几乎要沉溺在这片无声的深情里。
闻时月系好围巾，确认不再会松脱，才抬起眼。她对上凯撒有些失神的目光，并未察觉他内心的汹涌澎湃，只是觉得他的眼神比平时更亮一些。
“好了。”
她语气平常，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她重新牵起他戴着绒线手套的手，温暖的掌心包裹住他的。
“我们回家吧。”
她说着，牵着他，继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