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菩提手串与长信,他谁也没给看,就连墨容栖都不知这二者的存在。
  直到后来他孤身一人南下,夜里想念母亲想念得厉害,才取出菩提手串戴在腕间,以慰相思。
  墨无痕缓缓抬剑。
  这是父亲的银龙剑,被墨容全藏在供桌下蒙尘多年,今日利剑出鞘,便又是见血之时。
  墨容全,杀人偿命。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太痛快。
  慢着!一道惊呼声传来,何皇后跌跌撞撞跑近,握住墨无痕提剑的手,好孩子,可以让叔母亲手了结了他吗?
  墨瑾渊的仇,也到时候跟他好好算一算了。
  闻言,墨容全忽地瞪大眼睛,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哇哇乱叫着,如果目光能杀人,何温肯定早已被他千刀万剐了。
  但眼下墨容全成了废人一个,一只鸡都能把他给踩断气,何温留在此处,毫无危险。
  墨无痕想了想,收剑入鞘,避出了门外。
  恰好墨无言赶来送信。
  陛下,云月关失守,少夫人弃城撤至泯城,现有燕军人马尚有一万,泯城危矣!
  第115章 决战 活下去最是要紧,你可明白?
  以无情的飞行速度推算, 这封信是两日前发出的。
  墨无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逐字逐字重新读了一遍,眉头一点点舒展,末了, 紧抿的唇角忽然绽开一抹笑容。
  小机灵鬼。
  墨无言:?
  将信叠好放入怀中, 郭戎被她折腾个够呛, 你速去点两千轻骑随我去泯城,日夜兼程, 应当能在郭戎攻城前赶到。
  陛下打算亲自去支援?墨无言大骇, 您如今是一国之君,今非昔比,怎可轻易涉险?臣代您去!
  朕要亲自去。
  墨无痕换了自称, 那就是没有商量余地的意思了。事关楚宜笑, 墨无言晓得她对墨无痕而言重逾性命,只能闭嘴。
  突然, 铛的一声脆响, 像是有什么金属物件掉落在地。
  墨无痕心道不好,扭头冲入殿内,只见墨容全四肢摊平在地, 腿边斜躺着一支烛台,尖针挂着粘稠的血。
  墨容全面目全非。
  眼睛变为两个血洞,密密麻麻的针眼遍布在额头与颧骨,而他那本该微微隆起的地方, 此刻平坦无比,素白亵裤染成绯红,破了十数个小洞。
  墨容全被割了舌头,哭喊不出, 嘴巴张得极大极大,急促喘息着,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
  气息逐渐微弱,最后是活生生疼死的。
  他这幅模样,没人心疼。墨无痕愣了愣,倒还算平静。但是同为男人,墨无言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捂了捂自己的命根,差点倒回头去一口吐出来。
  稍稍缓过神,墨无痕移开目光,便见何温靠着供桌,怀里抱着个牌位,面色不怎么好看,斜斜一缕残阳照在脸上,也掩盖不住那干枯的白。
  墨无痕直觉不好,快步走过去,蹲跪在她身侧,她死死抱着牌位不撒手,墨无痕只好探出两指覆在腕间。
  极其微弱的脉动。
  墨无痕心头一坠,您服毒了?
  想要安抚他,却实在是没了力气,何温干巴巴扯出一缕笑,昨晚,叔母梦见渊儿了
  她缓缓垂眸,看着牌位上墨氏瑾渊四个字。
  他说他想我了,问我怎么还不去看他我还梦见了嫂嫂,她问我你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无痕,抱歉啊,叔母真的很想他们,不能留下来陪你了
  她分出一只手,缓缓抬起,很是吃力,墨无痕立即会意,凑上前,将脸贴于她的掌心。
  你在凉州的事,叔母都知道了,笑笑是个很不错的姑娘,有她陪着你,叔母放心,想必你父母的在天之灵也会保佑你们长长久久。能亲手为渊儿报仇,叔母此生无憾了
  声音弱了下去,变得飘渺。
  绷紧的手骨骤然失了力,即将坠落时,墨无痕抬手,稳稳接住,小心翼翼将它放归原位,两手交叠,环抱着墨瑾渊的牌位。
  时隔十二年,何温微笑着,奔向她的孩子。
  墨无痕起身,后撤三步,给何温重重磕了四个头。
  走到殿外,融融暖阳立刻照在身上,墨无痕抬手挡在眼前,日光从指缝间漏出,是人世的温暖。
  他吩咐人以太后的仪制厚葬何温,并将停于燕京大觉寺的墨瑾渊棺椁葬在其陵墓旁。
  墨无言瞧他心情不好,并不敢多问,只道:陛下,两千人已准备妥当。
  墨瑾瑜听说他要去泯城,也跟了过来,燕京百废待兴,事事都等着你主持呢,泯城那边不如叫无言跟惊风代你去,保准把你那宝贝夫人安然无恙接回来。
  墨无痕反问:要是嫂嫂被困泯城,你当如何?
  墨瑾瑜:
  这还用说,寝食难安,定然是恨不能长了翅膀飞过去才好!
  墨无痕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墨瑾瑜:那燕京这边怎么办?
  墨无痕道:这不有你呢吗?论打仗,你不如我。论朝政,论权术,我不如你。有你在,我很放心。
  墨瑾瑜被他这幅理直气壮使唤人的架势弄得发笑,你这是真不怕我趁你不在自立为帝啊!
  墨无痕边向前走边摆手道:喜欢拿走,正好我跟夫人遨游四海去。
  人一拐就出了门,墨无言忙不迭跟上去,徒留墨瑾瑜一人气得原地叉腰转圈。
  墨无痕,我就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泯城。
  进了四月,雨水便多了起来,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的雨,虽然盖着雨布,铁皮箱口也封了蜡,但火药还是全部受了潮,宣布报废。
  屋漏偏逢连夜雨。燕军存粮不多,撑不了半月给中毒的士兵恢复身体,不过七日后他们就列阵城下,一万余人,浩浩荡荡,而城中满打满算也只有五万人,其中四万都是百姓,玄鹰军加上能临时上阵的男丁数量也不过勉强与燕军持平。
  贺兰玉眯眼看向远方,郭戎那孙子这是被打怕了,缩在后方保命呢。
  郭虎、郭戎以及墨瑾宣,立于战车,那个位置,箭射不中,石头砸不到,就连火药也炸不着,杀起来困难极了。
  贺兰玉听出了弟弟的话外音:怎么,你想速战速决?
  楚廷赫道:擒贼先擒王,阿朔的想法确实不错。
  墨瑾宣一死,群龙无首,不攻自破。
  贺兰威呵斥道:竟想那些没用的,你能长翅膀飞过去杀了他?还是你坐投石机上把你给扔过去?
  贺兰朔脸一瘪,爹,我不就是想一想吗,咱们火药没了,要是能杀了墨瑾宣那厮,能少死多少人啊!
  一旁,丈八叼着根草杆,抱臂靠着城墙,一言不发听了会儿,就嚼着草杆下城楼,刚好迎面撞见楚宜笑,两人一上一下,目光相触,楚宜笑微微一笑:别紧张,这不是还没开始打嘛
  丈八:我没紧张。少夫人紧张?
  被戳中了心事,楚宜笑立刻反驳:我哪有!不会!我就不知道紧张两个字怎么写!
  丈八若有所思点点头,去取个东西,一会儿打起来少夫人莫要上城楼,免得被误伤。
  说完,她头也不回走了,楚宜笑按住胸脯长吁一口气。
  说不紧张是假的。
  之前有火药助威,她还勉强撑得住,可现在楚军处在明显的劣势,要是守不住城,等不来援军,那可真就是死路一条。
  而他们的身后还有这么多百姓
  远处传来孩童的哭声,凄厉,能听出来他在害怕。导火索似的,先前还无比安静的街道开始变得嘈杂,哭声叠起,犬吠不止,还没攻城呢,自己倒是先唱起了哀歌。
  被那哭声扰的,楚宜笑也鼻头发酸,忍不住落了泪,可她身份不同,她不能哭,还有那么多将士看着呢。
  匆匆贴去墙壁站着,是个死角,抬起袖子揉了揉眼,袖子不干净,眼里进了细菌,滋啦啦的痛,泪更止不住了,一时间红得像个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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