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抬起的拳头陡然停住，你什么意思？
萧炎四肢摊平躺在地上，脸已经被捶到血肉模糊，高挺的鼻骨碎成一堆软肉，撑起脸颊的颧骨刺出皮肉，原本立体的五官几乎扁平。
楚宜笑没想到，穿越来第一次见这大齐皇帝，不是在金銮殿，亦不是在宫廷盛宴，而是在这露天的场地，看着他跌落泥淖。
当着孩子的面羞辱人家的娘。
呸！活该！
要不是她现在过去不合时宜，她真想过去再帮墨无痕多踹两脚。
萧顺微叹了声，目光投向黑漆一片的皇帝寝殿。
阿银的骨灰，埋在萧炎的龙床下。
墨无痕暴起，揪住萧顺的衣领，血从手指的缝隙间流下。
什么？你说我母亲的骨灰
萧顺定定看着他，目光温柔，如待亲子。
当年是墨容全先发现了阿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到阿银被囚在宫中的，但他那人龌龊手段向来不少，买通了宫人也未可知。可事实就是，他通过每日给阿银送膳的宫女跟阿银取得了联系，后来他趁夜混进宫里，接走了你。见你安全离开以后，阿银才会
才会自缢。
墨无痕瞳孔紧缩，我父亲呢？我父亲可知她被囚在宫中？
萧顺挑起一个讽刺的笑容，墨容全心生反意，偏你父亲最是忠君。所以你觉得，墨容全会想让阿银活着回到墨家吗？
墨容全想反，可实力不足，无奈之下只好撺掇自家大哥一同造反，可偏偏这位大哥最是忠君爱国。
楚宜笑明白了萧顺的意思。
月华银拼着性命，为墨容栖留了一个孩子。
夫妻恩爱十二载，月华银的死，是墨容栖一辈子也难以接受的痛。而那些辱她伤她之人，墨容栖也一定不会放过。
墨容全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冒险接出墨无痕。
见孩子平安回到父亲身边，月华银自认是残花败柳无颜面见丈夫，而那时，她也坏了萧炎的子嗣，如此大辱，令她除了赴死，别无他路。
待月华银死后，墨容全再带着孩子将事情原委告知墨容栖。夺妻之恨，再加上墨容全的煽风点火，足以让墨容栖反了这朝廷。
事实也确是如此。
萧顺两手扶着墨无痕的臂膀，阿银死后，萧炎仍不肯放过她，南渡时尸身难以带走，便只能烧成灰，随他南下。
月华银的骨灰埋在殿中，楚宜笑想起刚来时看到的那一幕，萧炎双膝跪地，含胸垂首，像极了一个罪人在忏悔。
楚耀兵败棉城，已经带着残部投奔萧遇。
离王一身玄衣，但靠近了，能闻到浓厚的血腥。
他伤得很重，脸色也难看的很，看得出他已是在勉力支撑。
明知金陵敌军环伺，明知身体撑不住许久，却还是一路跋涉带着萧炎回到这里，只为让他跪在月华银的骨灰前，为他过去的错误谢罪。
既然用情至深，先帝亦宠爱离王这个幺子，为何当初就赐婚给月华银与墨容栖了呢？
墨无痕朝殿内疾行两步，脚步忽地顿住，转过头来：离王殿下不想同我一道进去吗？
萧顺愣了下，随即摇头道，不了，这些年造下太多罪孽，我没脸见她。
墨无痕点头，顿了会儿才道：多谢。
萧顺笑了笑，如晴光暖照，冰雪初融，待此地事了，你再回一趟离州澜郡，去接回你父亲的骨灰。就在我带你去过的那间密室，还记得吧？那里有张角弓，你父亲的骨灰就埋在那张角弓下。
震惊过后，墨无痕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当年拼上八十八精锐执意北上，为的是
萧顺没有否认，你父亲是我萧顺最好的兄弟，可惜当年晚了一步，我到时，他已经哎，算了，不提了，你快去接你母亲吧，本王有些累了，要找个地方，好生歇上一歇。
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忽地掉回头来，对了，密室里那张角弓是当年我出兵羌吾时阿银所赠，你若是不嫌，便拿去吧，也算是她留给你的遗物了。
晚风拂过脸颊，带着温柔的触感，仿佛又回到那年盛夏，蝉鸣声声中，女孩儿抱着角弓，朝他奔来。
十一哥！还好你没走，要不然我这张弓可就白做了。快看看喜不喜欢？
十一哥很喜欢。
可你还没看呢。
只要是阿银送的，十一哥都喜欢。
晚霞落在她的脸颊上，晚星落在眼中。她扑闪着黑亮的眼睛看着他，明明有话要讲，却张不开口，他假装不知，作势要走，却被她急急拉住衣袖。
十一哥，等你凯旋归来，阿银亲自下厨给你做羹汤喝。
她紧咬着下唇的模样，他记忆犹新，盛夏的风徐徐吹拂着年少的心，燥热，悸动，穿过山海岁月再度涌上心头。
他听见自己强装镇定说：好，那咱们可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阿银可不许耍赖。
其实她的话中意他何尝不知，只是少年羞涩，不善言辞，在喜欢的姑娘面前，只会假装正经，好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一点，可靠一点。
她果然急了，脸涨得愈发红。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剖白心意的时候，脸颊像是被风吻了下，轻柔，飘忽，如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那一刻，他的世界，白茫茫一片。
思绪再度回笼时，目光中，只余下她匆匆跑去的背影。
她没有听到，他落在晚风里的那句承诺。
阿银，等我归来，便娶你为妻。
可天不遂人愿，父皇为拉拢墨家，将她赐婚给墨家大公子墨容栖。
征战三载，待他凯旋归来，她已嫁作他人妇。
那日的诺言揉碎在晚风中，他们二人，双双失约。
天际露出一线鱼白，天幕泛起了蟹壳青。
萧顺朝着金芒迸射的方向大步走去，背影潇洒，一如当年，弯弓横槊退羌吾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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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1.弓、密室，在第39章 ~
2.月华银18岁出嫁，生墨无痕的时候是30岁，她是易孕体质，古代那种条件就很难避免了，夫妻感情好所以生得孩子就比较多。
3.离王萧顺就是月华银的初恋哈，但后面嫁给墨容栖后两个人也是情意相投，墨无痕是父母爱的结合，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墨容栖当年也是经历过一小点追妻火葬场的（被萧顺揍了一顿揍醒了）。
父母的故事可能会放在番外写，到时候看情况吧。
4.离王和沈红绡的结局都是开放式的，没有明写，但有过提示，这里就不明说啦，大家坚持自己的观点就好[抱抱]
第87章 日后 楚宜笑，我们成婚好不好？
寝殿内光线昏暗, 唯有琉璃窗被晨光照射，蒙蒙发亮。
御榻雕龙画凤，墨无痕解下腰间长鞭，无情的鞭风扫过, 床榻顿时破为两半, 露出榻下不染纤尘的水润青砖。
其中一块有明显撬动的痕迹, 碎了一个角。
楚宜笑找了半天才找到一根火折子，呼得一吹, 点燃蜡烛, 在墨无痕身侧蹲下，端着烛台为他照明。
她看了眼破碎青砖，看来萧炎此番走的匆忙, 没来得及带走。
墨无痕紧抿着唇, 反手用硬铁铸就的实心长鞭握柄敲碎整块方砖。
砖下是夯实的土层，怕震碎骨灰坛子, 他卸去半数力道, 仅将土层敲出裂痕，便扔了鞭，徒手清理土块。
手指的软肉碰上坚硬的黄土, 没多久，十指甲缝中就渗出了血。
楚宜笑想要帮忙，墨无痕却不让。女孩子的手保养得宜，伤了一次, 就再难恢复如初，他也不想让她受疼。
好在埋得不深，挖至地下三寸左右，移开小块染血的土块, 就看见了墨青色的坛盖一角。
那个坛子似有魔力，墨无痕在看见它的那一刹那，楚宜笑感觉他全身都绷紧了，连呼吸都微弱到极点，像是怕惊扰了长眠在此的孤魂。
他的两只手占满了自己的血，殿中没有水，在衣裳上不论如何擦都擦不干净，反而越弄越脏。
越擦越躁，衣裳都被揉皱了，可两手还是糊着一层淡淡的红晕。他就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或是走投无路的小孩，楚宜笑在他身上看到了从没出现过的丧气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