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离王要造反,她比他们知道的都要早,所以毫不意外。不过离王对他哥怨恨已久?
薄云义解释说:具体有何怨薄某并不清楚,但具体的时间,估摸着是南渡后吧。南渡前离王还曾执意北上救驾,不可能是在那之前。
楚宜笑想到了羌吾的阿舍米塔。
大当家口中的执意北上,可是离王八十八精锐命丧羌吾之手的那次?
薄云义嘴唇颤动,姑娘怎会知道的如此详细?
楚宜笑解开荷包,捏出了那颗象征薄云义身份的金花生。
在义帮时,我无意中捡到了这个,后来落难羌吾,见到了阿舍米塔,便知晓了一些事情。
薄云义接过金花生,眸光沉沉浮浮,掩藏着那些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晚风撩拨着火苗,火光晃动在每一个脸上。
刘场长拉着时惊风侃天侃地,三五个汉子凑在一处划拳嬉闹。
周围吵吵闹闹,唯有他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是我愧对他。薄云义仰头看天,夜色倒映入他的眼睛,深不见底,那时花娘来信,说他父亲逼她嫁给村里的屠夫,问我何时履行诺言回村娶她为妻。
楚宜笑猜测:所以你诈死做了逃兵?
薄云义摇头又点头,没诈死,就是做了逃兵。其实离王前一日就知道有羌吾士兵埋伏,快走到埋伏点的时候,我谎称腹痛,跑了。那些个小把戏,怎么可能瞒的过离王,后来我才想明白,其实是他放我走了。
楚宜笑突然想起曾在义帮偷听到的对话。薄云义从不与离王正面交手,他手底下有人猜测他是有把柄握在离王手中,不曾想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每个人都有对死亡的畏惧,不斥责反而选择默默尊重,足见离王人品,难怪当年有那么多人愿誓死追随他。
可是这些年在离州,你没少对他对着干。
甚至劫了羌吾送给离王的蛊毒。
薄云义道:我不想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他曾经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我不想他变成一个连他自己都憎恶的样子。
楚宜笑不知道怎么接话,她选择了沉默。
薄云义也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他起身,抱拳躬身,朝楚宜笑深深一揖。
姑娘此番受苦,实为我薄云义所害。此罪滔天,非一死不能相抵。但求姑娘稍等些时日,待见姑娘无恙与少主汇合,薄某自当献上项上人头,向姑娘谢罪!
楚宜笑被他这突发的神经吓得不轻,薄大当家,你是被夺舍了么?好好的说什么谢不谢罪的。
薄云义面带愧疚,姑娘先前叮嘱,叫我莫要与花娘提起姑娘资助武馆之事,可那日那日我酒后失言,说了真话,谁知花娘转头说与了凌秀
凌秀心思敏感,见楚宜笑整日与丹朱外出,很难不会猜到她们有事相瞒。
武馆一事爆出来,凌秀定然以为是她心存偏见,将她与丹朱区别对待。
这事儿换成丹朱,定然会觉得是主子有苦说不出,体谅体谅就过去了。可对凌秀来说,被人提防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就此心生隔阂,闺蜜也能变仇人。
楚宜笑自言自语:我说呢,她怎么突然看我不顺眼,把我做了向上走的垫脚石。
薄云义扑通跪下,差点就要以头抢地,被楚宜笑急急拉住。
喝酒还真是误事。
她语气平平,听不出喜怒,落在薄云义耳中,犹如万千小刀割在他的心头。
薄云义,取义薄云天之意。但他青年做了逃兵,中年又害恩主受苦,实非是忠义之士,简直无颜再立于这天地间。
他羞愧难当之际,却听楚宜笑道:但我要你的脑袋做什么?
薄大当家,人心难测,且不说此事并非全然错在你,就算真是你害得我受苦受难,你把这颗脑袋割下来给我,除了叫我寝食难安梦魇缠身之外,有什么用呢?你是诚心让我不好过是不是?
薄云义摆手连连,薄某绝无此意!
楚宜笑扶他起来,学着男人的样子拍了拍他有力的臂膀。
眼看这天下就要大乱,你这样的英雄豪杰,就该驰骋沙场,护佑一方百姓,扶持一位明主,挣出一番事业来。窝窝囊囊地死了,你自个儿甘心吗?
不待薄云义回答,楚宜笑便代他答道:你不甘心。
忽地手臂一凉。
割肉的小刀划过他的小臂,渗出的血液瞬间濡湿单薄的衣衫。
楚宜笑把玩着小刀,莞尔一笑,现在你不欠我的了,好好辅佐你选择的明主吧。
回到宫中时天已微亮,柳桃一早就备好热水衣裳,让楚宜笑回来第一时间就能沐浴更衣。
寒冬腊月,滚到暖和和的被窝里那刻,楚宜笑头埋在松软的寝被间,幸福地深吸了一大口气。
昨儿天好,柳桃刚晒过被子,太阳的味道应该很浓郁才是,楚宜笑却猝不及防吸了满满一大口清冽的竹叶香。
很熟悉的味道。
桃子!
柳桃迈着小碎步匆匆过来,头低着,不用问都知道楚宜笑在想什么。
姑娘,少主走之前叮嘱奴婢,他远在千里之外,不能陪伴姑娘左右,实在是担心姑娘把他给忘了,所以就
所以就把我的被子熏成了他的味道?
柳桃抬头,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点了点头。
她有什么错。
都是墨无痕太狗。
楚宜笑鼓了鼓腮,叫她下去歇息了。
现在满床榻都是墨无痕的味道,楚宜笑想起那个把她骗得团团转的大骗子,心里就有股无名火熊熊燃烧。
她把头埋进枕头里,两手狠轮番捶打着床褥。
啊啊啊啊啊什么人啊,走到哪儿都得留味圈地盘是吧?
楚宜笑又抱着被子捶了几拳,最后还是抵挡不住铺天盖地席卷的睡意,迷迷糊糊地裹着浸满墨无痕体香的被子睡着了。
入宫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囫囵睡过一觉了,往往是睡不到两个时辰就会惊醒。但被这竹叶香气包裹着,这一觉她睡得又香又甜,直到夕阳沉入地平线下才悠悠醒转。
本来只打算睡一个时辰养养精神的。
但现在
睡得太沉太好的后果就是,从此她活成了纽约作息: )
再说贺兰父子退守寒城之后便龟缩不出,似乎是想要故技重施消耗北燕兵力,再打个他们一个出其不意,夺回失去的城池。
几次交手打下来,齐军发现,墨瑾渊的战术主打一个出奇制胜、以快制敌,用前线战士的话来说,他像是着急去金陵夺皇位似的。
贺兰父子也正是瞧出了这一点,索性就跟他慢慢耗。
话传回北燕营军帐,墨无言笑得把桌案拍得啪啪响。
皇位有什么稀罕的?咱们王爷是着急要娶夫人呢。
传话的小兵一头雾水,帅案之后,墨无痕身披玄甲,朝着小兵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待帐中完全静默之后,墨无痕睨了墨无言一眼,提醒道:在那老贼的人面前,你少多嘴。
墨无言神色顿时严肃了不少,少主放心,属下心里有数。
帐内光线暗淡,目光所及之处是大片大片的黑甲冷铁,威压甚重,唯一的柔软或许只有墨无痕座榻上铺着的御寒虎皮。
他压着眉梢,手指曲起,关节哒哒叩在桌面,是与金陵城中贵公子的散漫无羁截然不同的模样。
梁鲁川可有来信?
墨无言回道:少主吩咐的船只均已停靠江岸,只等少主攻下饮牛关,向东拿下望州,便可顺流而下,直取金陵。另外有关贺兰将军的流言,时惊风也按照少主所说,在暗中扩散了。
很好。
墨无痕向后靠上虎皮大椅,两指捏着眉心。为了赶在她跟萧遇大婚前回到金陵,他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