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楚宜笑一愣,怎么这么巧?
  凌秀取过木梳,姑娘的发髻奴婢也会,不如今日就让奴婢伺候姑娘一回可好?
  她身边统共就俩大丫鬟,丹朱倒下,就剩下凌秀一人,她没得选。
  也就随凌秀去了。
  丹朱害病,入宫自然也是由凌秀陪着。
  虽说不是头一次入宫,但面见皇后她还是第一次。
  见皇后与见萧遇又不同,萧遇那里她就算发发小脾气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但皇后本就看她不顺眼,要她再出言不逊,怕不是要横着出宫。
  自打轿子进了宫门,楚宜笑可谓是把毕生的好教养都用上了,坐姿端正,目不斜视,憋死也不多说话,力求做个木偶人。
  可偏偏凌秀这个素来端庄的出了茬子,走到半路就嚷着肚子疼。
  楚宜笑纳了闷了,深秋又不是寒冬,她也早给她们换了厚厚的被褥,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受凉肚痛?
  皇后谴来迎人的内侍显然不悦,但面前这女子好歹是陛下点了头的太子妃,皇后当婆婆的还没表态,他一个小杂役强出什么头?
  便忍住嫌恶,叫凌秀如厕去了。
  面见皇后的时辰却耽搁不得,楚宜笑眼看着轿子越抬越偏,最后停在一处破败的宫门前。
  门上无匾,门漆剥落,院内芳草萋萋,单辟出一条小路供人行走。
  楚宜笑心里打鼓,瞧这比冷宫还像冷宫的殿宇,可真是杀人灭口的好地方,皇后该不会如此简单粗暴地就要解决她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吧?
  小内侍在前引路,皇后娘娘就在殿中,太子妃请。
  殿中燃烧有上好的檀香,皇后素衣而跪,未簪钗环,甚至连发髻都不曾梳,楚宜笑突然想到一个极其不合时宜的词:
  脱簪待罪。
  这个念头一出,她自个儿也吓了一跳,皇后脱哪门子簪待哪门子罪,穿成这样,大概是有求于佛祖,想着心诚则灵吧。
  皇后没发话,楚宜笑行过礼后就杵着不敢妄动,只拿滴溜溜的眼珠四处乱看。
  大殿整体做了改造,由原先的寝宫改为佛堂,四周塑有大小不一的各式佛像,怒目圆瞪,神情凶煞如地狱恶鬼,跟她之前看过的都不相同。
  太凶了。
  仿佛在镇压怨灵似的。
  太子妃。
  皇后突然开机,楚宜笑吓得一哆嗦,就见皇后提裙起身,回头看来。
  瘦长脸,五官太过端正,一看就知道是个认死理的。楚宜笑不敢过多打量,忙低了头。
  过来,跪下。
  只有一个蒲团,跪在何处不言而喻。
  楚宜笑学着大家闺秀的走路方式,迈着小碎步往前去,那内侍却迈开大步,几步越过她,搬走了蒲团。
  楚宜笑:?
  就知道恶婆婆没好心,这是叫她跪在那比骨头还硬的青石砖上啊!
  好在她晨起嫌冷加了条绒裤,膝盖能少受些磋磨,但即便如此,刚跪下没多久,膝盖骨就被硌得跪不住了,偏偏皇后还不准她腰臀落地,必须直着上身,这个姿势更是增加膝盖的承重。
  皇后呢,有意调/教她似的,站在一边,不言不语,就看着她跪到表情失控。
  就在她疼得快要自暴自弃时,膝盖忽然一轻,仿若有一团无形的棉花垫在下面,软乎乎的,一点痛感都感受不到。
  系统突然冒泡:【可好些了?】
  近来系统不怎么在线,楚宜笑十次有九次都找不见人,她十分怀疑系统所在的公司是不是要倒闭,系统准备抛下她跑路了。
  因此,系统不仅上线还及时雨般救她于水火,楚宜笑就像个突然感受到母爱的留守儿童,差点当场哭出来。
  皇后却在此时开口了,好生跪着,叫萱儿瞧瞧她嫂嫂。
  萱儿?
  楚宜笑抬头,这才瞧见金身佛像之下,立着一个小小的牌位。
  亡女萧氏如萱之神位。
  系统道:【是皇后幺女,死于南渡,年仅三岁。】
  南渡时,齐帝折损的四子三女中,也包括皇后所出的七公主。
  皇后为了萧遇的太子之位杀了齐帝所有的儿女,甚至包括自己亲生的骨肉
  什么叫做贼心虚,皇后珠钗尽卸做虔诚状,大抵是心怀愧疚想要以此赎罪。
  再看这荒僻殿宇中的凶煞神佛,怕不是皇后夜夜梦到小女儿哭泣,质问亲娘为何如此狠心,才请来镇压公主怨灵的!
  天边轰隆滚过一声闷雷,狂风推卷着乌云朝殿宇压来,大殿之内越来越暗,顷刻间如坠幽冥殿。
  顺着门缝吹来的冷风漫过脊背,如地狱鬼手寸寸摩挲。
  楚宜笑打了个冷战,要是艳阳晴天,她跪个一天也不怕,可现在又是打雷又是刮风,殿里烛火晃得人心惊。
  这种天跪在这种地方,密室逃脱效果直接拉满!
  但皇后似乎就是故意这个时候立下马威,说完就拂袖而去。
  楚宜笑也顾不得什么端不端庄,拼命往门外奔,却被内侍一把推回殿中,啪得锁死了门。
  绝望的黑暗四面八方朝她涌来。
  原主儿时顽皮,时常不服管,楚耀嫌她太过跳脱,端淑不足,动辄罚她彻夜跪在祠堂反省,久而久之就落下个怕黑的毛病。
  楚宜笑虽未完全与原主记忆同步,但经历所造成的痛苦却深深刻入肌骨,不是换个灵魂就能忘却的。
  每一寸肌肤都在战栗,供果中有柑橘,楚宜笑摸了一只,花费了以往两倍的功夫才剥出果肉,粘腻的汁水沾满手。
  入口甘甜,回味却涩,其中微微的酸意勉强压住恐惧至极点而产生的呕吐感。
  不能坐以待毙
  楚宜笑呢喃出声,没有人回应她,她在说给自己听。
  不能坐以待毙楚宜笑,你要出去,出去
  她扑到窗前,不出意外已被锁死。
  烛火早已熄灭,勾勒神佛狰狞面容的颜料中混有荧光,在黑暗中如鬼魅幽灵悬浮空中。
  楚宜笑不敢去看,闭着眼睛向供桌挪步,瞎子摆手去摸那铜制的烛台。
  烛台坚实,足以让她破窗而出。
  忽地,指尖触到一片冰凉。
  摸到了!
  却听一道极为瘆人的尖嗓笑音响起:楚三姑娘,杂家的腰牌好摸吗?
  恐惧撑大了她的双眼。
  对面之人头戴高帽,手里的绳索挣得啪啪响。
  他用黑巾遮住半面,露出的一双眼睛拖着长长的鱼尾,笑得又淫又邪。
  楚宜笑反应过来,皇后哪里是来立威的,她分明就是来夺命的!
  皇后看不惯庶女翻身,加之前段时间萧遇为了不让皇后找她的麻烦,千里迢迢弄来个悦贵妃入宫分去宠爱,听闻前阵子悦贵妃因当众挑衅皇后被严惩,皇帝知道后还斥责皇后毫无容人之量
  敢情是自己的儿子打不得,母子俩的旧账新账一起找她算了?
  她死在这儿,对外就说是太子妃误闯禁地,邪祟侵体而死。古人最是迷信,皇后威压之下,谁敢多说一句?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内侍抖开手中绳索,素闻楚三姑娘生得貌美,瞧这一身细皮嫩肉,娇花似的,就此枯萎真是可惜,叫杂家好生疼爱一番再上路可好?
  听到这一番露骨荤话,楚宜笑才暗骂自己怎么忘了大齐宦官淫/乱后宫这回事。
  齐帝宠信宦官,不仅允其干政,甚至对那些行贿之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久而久之,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宦官所求不再是金银珠宝,而是他们这辈子都再难圆满的男女之乐。
  最先受害的,就是不得宠的宫妃。
  为了承宠,宫妃不惜以身为酬,换取宦官在圣上面前提到的只言片语。
  再后来,此种交易,甚至牵涉到官员妻女。
  直到齐亡,皇帝都没察觉到自己头顶的青青草原。
  那宦官见她迟迟不动,以为是吓怕了,愈发胆大,探手过来,粗粝的指骨贴上少女的脸颊,寸寸滑落。
  深宫之中,楚宜笑只觉自个儿在劫难逃,嗓音打着颤道:大监,我不想死,求你,求你别杀我
  别杀你?可杂家已应了皇后娘娘,一个时辰后过来给你收尸呢。
  果然是皇后。
  从服饰看,此人在宦官之中官职不低,衣裳做工比太子身边的汪合庆都要精致。
  能让这种大人物动手,难不成皇后也跟他达成了某种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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