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什么?私会外男!柳姨娘扶着肚子惊慌起身,二丫头,你实话说,是不是有人陷害你?
  柳姨娘边说边看着薛姨娘,薛姨娘红唇一撅,柳姐姐可别乱咬,这可是那探花郎下榻的客栈掌柜亲口说的,他亲眼瞧见咱家二姑娘三天两头往客栈跑,孤男寡女一待就是一整日,那时候妹妹我还没进府呢!这事儿传的人尽皆知,姐姐要是不信,出门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什么?柳姨娘气喘不匀了,人尽皆知?
  也就是说,楚兰韵的名声,彻底毁了。
  柳姨娘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后腰不慎磕到石墩。
  深蓝襦裙洇出点点湿意,如涟漪般迅速扩大,楚宜笑察觉不对,探手一摸柳姨娘臀下,澄净的湿水已掺了血丝。
  羊水破了。
  主母缺位,楚府上下乱作一团。
  天阴得厉害,紫电穿梭云间,狂风卷着火烛摇曳不息,投在墙壁的光影明明灭灭。
  破碎的呻/吟时不时穿透轩窗,楚耀端坐于正堂之上,对柳姨娘的痛楚充耳不闻。
  楚兰韵与楚宜笑本想去产房陪伴左右,但楚耀扣着不放,她们立于堂下,一个低头沉默,一个仰着脑袋不服,楚耀越看越气。
  韵儿,事已至此,多说无用,为父给你指条明路。你明日就去找那探花郎,叫他登门求娶,对外便称你们二人情意相通,丫鬟春柳一案另有隐情,是他一时鲁莽错怪楚家,只需磕头认错,为父就认下他这个女婿。嫁他为妻,也不算是辱没了你。
  楚兰韵咬紧下唇,半晌才道:女儿没有与宋大人苟且,我们二人清清白白,当日前去诊病的大夫与客栈侍奉的女婢皆可为证,父亲莫要道听途说。
  平时楚兰韵不论说话做事都会低垂着头颅,从不与人过度对视。
  但现在,总是刻意伏低的脖颈一点点撑起,长睫下压,目光带着点俯视的意味,投向坐于前方的楚耀。
  何况,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女儿上赶着求嫁的道理?宋大人清风傲骨,哪怕堵上前程也不惜为未婚妻讨个公道,所言所行皆令女儿由衷佩服。春柳一案,全怪二哥见色起意。宋大人既无错,又为何要认?
  她缓了口气,此事全怪女儿思虑不周,才给楚家、给宋大人惹来非议,父亲要罚便罚,女儿绝无二话,但请父亲恕女儿做不出那等没脸没皮的违心之事。
  轰隆随着一声雷响,落雨成幕。
  柳姨娘的痛呼、楚耀的暴怒,悉数淹没在天地的合奏中。
  不知摔碎多少碗盏,砸烂多少桌椅,楚兰韵垂着眼皮,杵立不动,衬得楚耀宛如一只跳梁小丑。
  狂风呼啸着穿过厅堂,楚宜笑有些冷,向楚兰韵靠近了些,楚兰韵歪头看她一眼,木然的眸子漾起温柔。
  她握住楚宜笑的手,五指用力收拢,好似这样就可以把更多的热量传递过来。
  楚耀摔完最后一只瓷盏,他叉着腰,双目猩红。
  既然不肯嫁,那你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我楚耀没你这个女儿!
  将军薛姨娘呼喊着穿过雨幕,她将伞撂在廊下,哭哭啼啼跑进屋,稳婆说柳姐姐怕是不成了,孩子迟迟看不见头,要是再耗上一个时辰,怕是大人小孩都保不住,还请将军速速做决断啊!
  哭什么哭!楚耀吼道,蠢东西,小公子要是有半点差池,叫她们统统滚出京去!
  这就是保小的意思了。
  不仅楚宜笑,楚兰韵也是慌了神,但不论她如何下跪磕头,楚耀都是铁了心保小。
  楚宜笑知道指望楚耀顾念夫妻恩情难如登天,她拽住楚兰韵的胳膊,阻止她继续向这个封建畜牲磕头,继而转身,脚步不停冲进雨幕。
  顷刻间,大雨浸透衣衫。
  血水一盆一盆往外倒,柳姨娘已经虚脱无力,稳婆正用烛火烧着剪刀,准备剖腹取子。
  楚宜笑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雨水顺着发丝流过嘴角、下颌,最终没入湿透的上襦。
  片刻后,她睁开眼,一把按住稳婆的手。
  我乃太子亲封的侧妃,我命你去找些吃食喂给柳姨娘,不得伤她性命,一切都等我回府后再说。在这之前,不论谁来你都不能违抗我的命令,否则严惩不贷,你可听清楚了?
  太子侧妃,等大婚之后,哪怕楚耀见了也要下跪请安,孰轻孰重,稳婆自然分得清。她立刻把剪刀扔的远远的,表示定当尽全力保柳姨娘平安。
  楚宜笑不再多言,重新冲入雨幕,楚兰韵着急递给她伞,被她摇头拒绝。
  楚耀站在廊下,你个逆女,做什么去!还不快拦住她!
  立刻有小厮围拢过来,楚宜笑想都没想,拔下金簪,实打实抵上颈间皮肤,血液伴随雨水蜿蜒而下,雪白的领口殷红一片。
  滚开!
  所有人不敢轻举妄动。
  楚宜笑上前一步,他们就紧跟一步。
  步步退至府外,有马车等候,车夫是楚廷赫的人,不受楚耀控制。
  楚宜笑跳上马车,胡伯,去金玉阁,快!
  金玉阁中,咿咿呀呀像是有哑巴乱叫。
  墨瑾瑜提笔,对着一张白纸枯坐良久,终是忍不住,双手捂耳道:墨无痕,你饶了我吧
  琴弦犹在震颤,墨无痕抬手轻按,指点指点?
  你答应过,此生再不抚琴。
  那次墨无痕弹琴弹到破防,墨瑾瑜也教他教到怀疑人生。两人相对无言,便有了这个悲愤之下做出的承诺。
  墨无痕却一脸茫然,他摸摸下巴,有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呵。墨瑾瑜怀疑自己是脑袋坏了才来找他,墨无痕,月姨都对你无计可施,莫要再为难为兄。
  月贵妃的琴技无出其右,墨无痕自三岁习琴,月贵妃手把手指点,经过无数次怀疑、无数次挫败、无数次重拾信心,又无数次被打击到痛不欲生后,她认清了一个现实:
  她这个小儿子,是个音痴。
  从那以后,凡是与乐器相关的,月贵妃再没让墨无痕碰过。
  正所谓是,放过自己,也放过他人。
  这段往事,也是当初墨无痕为了安慰墨瑾瑜受伤的心,同着那个承诺一道说给他听的。
  墨无痕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虽说人贵有自知之明,但母亲从小还教导他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呢!
  他挣扎道:试一下,万一我开窍了呢?
  墨瑾瑜回他一个你有病的眼神。
  怎么,你的那位小祖宗嫌弃你?
  先前墨无言说楚家小庶女就是个祖宗级别的存在,墨瑾瑜还笑他夸大其词。
  在被毫无厘头的画稿折磨两个时辰后,他才终于承认,这位真是个小祖宗。
  谁家贵女把夫君当牛马使唤啊?
  噔噔噔
  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在走廊。
  墨无言大叫着报信:楚三姑娘你慢点跑,天黑小心摔着!
  墨瑾瑜偏头笑了声,这人呐,还真是不经念叨,你那位小祖宗来找唔!墨无痕,你做什么!
  话没说完,就被墨无痕从椅子上拖起来,粗暴推进衣柜。
  至于吗墨无痕,我又不是个小姑娘,你怕什么?
  墨无痕还不忘把他碰过的茶盏一齐丢进来。
  你出现在这里,比一个小姑娘更可怕。
  墨瑾瑜悟了,小姑娘不会还不知道,你就是北燕那个病秧子皇子墨瑾渊吧?
  闭嘴。
  墨无痕砰地关上柜门。
  与此同时,房门被哗地推开。
  墨无痕从没见过这般狼狈的楚宜笑。
  她整个人都被浇透了,发丝紧贴着头皮,衣衫襦裙裹紧腰身,颈侧横有一道寸许的血口,还在不断往外渗血。
  雨水顺着裙摆滴落,湿润了地毯,留下一条极为明显的移动轨迹。
  你这是
  楚宜笑冲过来,两手抓紧他的胳膊,宛如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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