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长子离心,次子暴毙,柳姨娘这个身孕来得正是时候,若能一举得男,她在府中的地位将会远超沈红绡这位嫡母。要是柳姨娘有本事将楚耀哄得高兴,抬为平妻亦有可能。
  楚宜笑想起除夕夜里柳姨娘的种种怪异,想来那时她已知晓自己身怀有孕,愣是憋到坐稳了胎才闹了出来。
  道了声恭喜姨娘,楚宜笑就缩到楚兰韵身后,心里祈祷楚耀人逢喜事忘性大,别追问她昨儿晚上做什么去了。
  但怕什么来什么,她刚站定,楚耀就斜眼刀过来,脸变得比小儿还快。
  楚宜笑只好老老实实挪到他跟前,灯好看,一时贪玩忘了时辰
  楚耀却道:为父可曾怪你晚归?
  楚宜笑:?
  不是过来兴师问罪的?
  楚耀话锋一转,谁准你出府观灯了?
  楚宜笑:女儿为何不能出府观灯?
  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大小姐还能趁着元宵节会佳郎呢,她连门都不让出?
  楚耀恨铁不成钢,厉声责骂道:身为太子侧妃,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这半年来就是纵得你无法无天,连太子殿下都敢顶撞!你爹我的这张脸,扛不住你这么糟!
  楚耀生气起来不管不顾,柳姨娘这个身怀有孕的还要耐住性子安慰他。
  将军,柳姨娘扶住他的肩头为他抚胸顺气,楚楚年纪还小,一时贪玩
  再过几年就要当娘的人,年纪还小!
  再过几年也超不过二十,大好青春生什么孩子!
  楚宜笑最烦楚耀这种不把母亲当人看的狗男人,一时怒气上头,口不择言道:太子侧妃谁爱当谁当,我不干了还不成么?
  说完心里就一咯噔。
  从小到大,她就是家里的小祖宗,向来是说一不二,遇到半点违逆心意的事儿就要据理力争。
  刚穿过来时人生地不熟,恶狼环伺再没人把她当祖宗捧,性子也就稍微收敛了些,遇事总能冷静下来过过脑子再说话。
  可最近,跟墨无痕待久了,那位也是个无所不依的,导致她有点忘乎所以。
  果然,楚耀勃然大怒,扬手就要一巴掌,楚宜笑早料到了,扭着身子往旁边一躲
  啪!
  也是那一巧,楚耀的巴掌结结实实落在了前来传话的凌秀的脸上。
  楚宜笑没想到会这样巧,巴掌声响的那一瞬,愧疚就从心底升起。
  她扑过去看凌秀的伤。
  这一掌乃是蓄足了力,凌秀的右颊很快泛起一道五指分明的掌印。
  凌秀也是被突如其来的一掌掴得有些懵,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推开楚宜笑,捂着脸扑通跪下,泪花儿拥在眼眶子里将坠不坠,像是想哭却又不敢。
  她紧咬着牙,微垂着头,留给楚耀一个侧脸。
  门房的妈妈过来传话,说有个举子称自己的未婚妻在咱们府里做活。他今日带了银子想赎她回家完婚,妈妈一时不知如何处置,叫奴婢过来问将军一声。奴婢虽不知哪儿惹恼了将军,但还请将军消消气儿,一会儿再罚,莫要误了正事。
  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且极为恭敬。
  终于有个能顺着他心意说话的,楚耀沸腾的怒气被稍稍安抚,他难得正眼看了次人,只见是个面容清秀的小丫鬟,微蹙的柳眉可怜又可爱,有点柳姨娘年轻时的风韵。
  武夫爱美人,是他喜欢的那一款。
  楚耀不再去看那个逆女,他劈腿坐于榻沿,摆出一副家主的威严道:这么点小事竟也要过问本将?
  凌秀似是吓坏了,头一个劲儿往下垂,是奴婢的错,奴婢嘴笨,没说清楚,那举子要找的,是二公子房里的春柳,可这春柳
  她支支吾吾,楚耀眉头一蹙,有话就说!
  将军有所不知,这春柳勾引二公子不成,恼羞成怒意欲行刺,被二公子发现后叫人给打死了!咱们给不出人,主母卧病在床,妈妈的意思是请将军拿个主意出来。
  楚宜笑听完皱起了眉头,她记得先前凌秀说过,春柳是被楚廷霸强要了身子,事后羞愤难当,想与楚廷霸同归于尽,却被楚廷霸逃脱,自个儿丢了性命。
  怎得现在,倒全成了春柳的不是了?
  一个爬床丫头的命在楚耀看来根本算不上事。他想都不想,道:如实跟那小子说,给十两银子打发了完事。
  凌秀应下,捂着脸慢吞吞起身,纤柳似腰肢不盈一握,仿佛一阵风来就能将她催折。
  那双眉眼是精心描摹过的,如霜如雾,带着点雨中猫儿的可怜,叫人恨不能立刻抱进怀里好生疼爱一番。
  而她转身刹那间状若无意扫过来的眼波更是令楚耀心神一荡。
  他心想,那一巴掌终究是打疼了她,她却不哭也不闹,是个识大体的人。
  主母卧病,柳姨娘又身怀有孕,他身边,也该添些新人了
  楚宜笑将这一切看在眼中。
  她惊觉,凌秀竟不知何时起了攀附的心思。且观楚耀那个老色鬼已然是拿定主意纳姨娘了!
  是夜,凌秀洗漱完,回屋时在门前的亮地上瞧见一张纸。
  展开看完,她捂住心口,高翘的唇角压都压不住。
  她迅速会屋,掩好房门,描眉涂唇,挑一朵红梅簪在发间。
  她看着镜中明艳动人的自己,又想到楚耀那张粗鲁方正的糙面以及唇边的黑痣,强压心底的悔意与不安忍不住翻腾上来。
  她这幅模样,配皇子王孙都绰绰有余。
  她这个年纪,怎就能这样便宜了那个老匹夫?
  可那又能怎样。
  骠骑大将军的妾,这已是她能攀到的最高的枝。
  女子韶华转瞬即逝,若她不能早日生个一儿半女傍身,待到年老色衰,她又能倚仗什么?
  她没得选。
  指甲蜷起嵌入皮肉,掌心的疼痛令她清醒。
  她决绝地走出门去。
  楚耀约她在碧云阁相见。
  那是一处偏房,空置多年,平时仅有几个婢子定时打扫,少有人去。
  凌秀想,碧云阁兴许就是楚耀给她安排的住所,她有了自己的小院,阿娘也不用再为人奴婢,也不用再去巴结那个匪首,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她的选择没有错。
  她欣欣然以主人的眼光打量这所小院,与为奴婢时截然不同。
  以前她只会羡慕楚家的小姐住的如何如何好,但现在,她不羡慕了,她往后要在院儿里养满花草,再扎一架秋千,若是能挖一个池子引活水来,养几尾红鲤,那就更好了。
  提着灯笼一边走,一边想象着日后小院儿的模样,然而所有的好心情都在看见檐下之人的那一刻,轰然破碎。
  红衣雪领,容颜姣好。那人站在月光里,美得不可方物。
  灯盏坠地,她嘴唇蠕动着,姑、姑娘!
  楚宜笑回眸,嫣然一笑,凌秀姑娘,你是来见我父亲的吗?
  顷刻间凌秀明白过来,那张字条
  我写的。楚宜笑迈下石阶,有些事我百思不得其解,还需你来解答。
  凌秀艰难道:姑娘请说。
  楚宜笑与她对面而站,门房妈妈有事要禀,为何独独挑了你来传话?你传话也就罢了,不在门外听传,偏偏直接进门还那样巧地受了一掌,甚至主动为父亲分忧,隐瞒春柳死亡的真相。
  凌秀,你说,这些究竟是为什么呢?
  凌秀嘴皮子发抖,却是久久没能碰出半个字来。
  楚宜笑轻叹了声,你要做姨娘,我不拦你,只是有几句话需得跟你说明白。
  其一,我大哥早已弱冠,且他是名正言顺的嫡子,朝廷重臣,父亲百年后,楚家基业皆归于他,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即便你来日诞下子嗣,也只能做个仰人鼻息、身无靠山的庶子,你甘心让你的孩子从小便低人一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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