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阴云密布,黑压压的,原来已是翌日正午,只因监牢建在地下,暗无天日,楚宜笑才以为是晚膳时分。
正是吃饭的点儿,除了放饭的倒霉狱卒,其他人有的围着篝火端碗用饭,有的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划拳。
长桌之上放着残羹冷炙,不见荤腥,汤里飘着几片野菜叶子,吃的是窝头,别说肉粥了,就连白面馍馍都没有!
楚宜笑满肚子疑问,羌吾竟是这般穷吗?
不远处有人在喊,奈何说的是羌语,她听不懂便没关心,亦不知那人喊的就是她。
可怜那人连叫数声都被忽视,终是怒上心头,起身摔碗朝她走来。
哎!
那人从后搡了她一掌,木桶里剩余的米汤泼洒满地,黄澄澄的小米瞧着就让人心疼。
楚宜笑还懵怔着,心想这人是不是有病,她好好走路碍着他什么事了!
心里头犯嘀咕,面上却不敢理论。
楚宜笑扶了扶被搡歪的帽子,窝囊汉似的把头一个劲儿地往地上垂。
要是被人瞧见脸就完了!
只听那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她是半个字也听不明白。
跟一个哑巴说话,谁说谁烦。那人见她不张口,直接伸手推她的肩,这个动作放男人堆里,大约就是要干架的意思了。
心脏几乎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偏她张不了口、露不了脸,着实是无计可施。
眼看着那人一脚踹翻她拎着的桶,大而有力的手掌狠狠揪住她的衣领,楚宜笑两手抱头死命护住帽子,打算挨一顿打算了,死不了就跑,死了那就是命中该绝。
她挣扎过了。
奈何老天无眼不叫她活。
就在她做好肋骨断裂、胸腔出血、脑袋被人打爆的惨烈准备后,那人却意外地松了手,语气也一百八十度大逆转,虽然听不懂,但也能感受到字里行间的尊敬。
他两手交叉抱在胸前,左手叠右手,右转朝另一人行礼。
看来来人官比他大。
楚宜笑学着他的样子低头行礼,意料之外的是,来人竟是个女子,环佩叮当,十分悦耳。话音柔中带刚,自有一番上位者气魄。
她语气不停说了一番,语速适中,说的楚宜笑手心直冒汗。
女子心细,可别揭穿她的女儿身了!袭击狱卒加逃狱,怎么也够得上死刑了吧?
悄悄歪头,却见身旁之人也是冷汗直冒,也不知女子到底说了些什么,竟吓得那人哆嗦着调头,朝她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那样子,像是在道歉?
身后袭来一阵香风,一缕山野草香钻进鼻腔,女子走到她的身后,拍了拍肩。
楚宜笑不敢动作,一个劲儿把头往腔子里按,却听女子扑哧一笑,俯身凑至耳边,轻唤了声:楚三姑娘?
楚宜笑骇然侧目。
一张异域感十足的美人面出现在眼前。
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精致的五官,还有她做梦都想要的高眉骨。
穿越之后她只见过一位美成这般的异域女子。
你、你是
女子莞尔一笑,用十分流畅的汉话道:拿了你红狐狸面具的那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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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红狐狸面具的情节在第29章 ~
明天有事,下一章大概要周一更了[可怜]
第51章 绮念 少主,你好娇啊。
栾州角斗场中发生的一切飞速闪过。
夜幕、喧嚣、嘶吼, 少女孤立于场上挺傲的背影,以及那句当个信物吧,免得你不记得我了。
是你楚宜笑喃喃。
出门右转等我。
少女压声飞快说了句,目光扫过泼洒在地的米汤, 语气陡然转冷。
她正色对围在周遭的狱卒换羌语道:时逢大难, 朝廷拨给你们粮吃, 是为了叫你们尽忠职守、保家卫国。可你们呢?欺辱袍泽、划拳享乐,好好的粮食白白糟蹋, 你们对得起那些饿死的百姓吗?对得起殚精竭虑筹粮的王上吗?
一群汉子被她骂得抬不起头, 她冲楚宜笑冷斥一声:还不快去把桶刷了回来吃饭!桌上那些一粒米都不许剩,听见了吗!
纵使楚宜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大致也知道是让她赶紧滚的意思。她装出一副惊恐样, 提起歪倒在地的木桶, 麻溜地滚出了大门。
监牢建在荒郊,远离城市。
极目远眺, 尽是一览无余的广袤沙地, 连绵山峦阻断视线,黑云低垂覆压青峰,是荒到极致之地。
楚宜笑一鼓作气跑出数百米远, 才找到一处几棵一人高的灌木拢出的足以藏身的小林。
她扶着树干气喘吁吁,阴天中的沙漠灰扑扑一片。监牢建于此,就像安居于可可西里无人区一样诡异。
还有监牢之中的那些变异人,不是死人, 却像活死人。
搞得像是在做什么危险品实验。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近来在离王造反一事上颇为费神,以至于草木皆兵,远在羌吾的东西她都怀疑与离王有关。
正想着,呼吸突然一窒, 有人一手环扣住她的右肩,另一只手从后捂住她的嘴,用力将她拖入灌木林。
楚宜笑本就处在高度戒备的状态,危险席卷的刹那便快速作出反应,指甲深深扣住那人手背,向下用力。
三道血痕划出的瞬间,她听到一声轻喘。
紧接着,一道熟悉至极的声音猝不及防撞入耳中。
楚宜笑!
短短三个字,世间唯有她与他知道的三个字,犹如一股暖流冲刷过她紧绷的神经,楚宜笑混身上下高度僵硬的肌肉顿时放松下来。
墨无痕哎!
不妨墨无痕脚下被枯枝子一绊,两人抱在一处歪倒当地,自然是墨无痕当肉垫。
地上全是石子,大概是摔痛了,墨无痕倒吸一口凉气定了定神。
狱卒的尖帽掉落在地,楚宜笑枕在他的胸膛上,右手不慎扶在他的腰腹。
隔着薄薄一层衣衫,能感受到块垒分明的肌肉起起伏伏。
好好摸
直接贴上去不知道会不会更好摸
不对不对,楚宜笑你在想什么!
小手嗖地缩回来,便听墨无痕那幽怨的声音响起在头顶。
楚宜笑啊楚宜笑,先前救你于刺客之手,结果你反过头来刺我一簪。眼下我千里迢迢赶来相救,结果你反手就是一爪。次次救你都有血光之灾,你我难不成八字犯冲、命中相克?
闻言,楚宜笑忙不迭从他怀里滚出来,你、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要不是你神出鬼没,我至于把你当坏人吗?!
奥墨无痕撑起身,耷拉下眉眼去看自己破相的手,这么说来倒是在下的不是,惊扰了楚三姑娘,还请姑娘息怒。
她那一爪抓的实在是狠,少年骨肉匀称、相貌极佳的右手生生被她豁出三道丑陋的血痕,就像完美的白瓷器上有了裂隙、美人面上生了疮,再不完美了。
楚宜笑:有点内疚是怎么回事?
墨无痕从怀里摸出一只圆肚小瓷瓶,拔开塞子,倒了些白色的药粉在伤口上。
他单手操作多有不便,药粉覆盖极不均匀。
许是药物杀菌刺痛难耐,墨无痕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罕见出现了名为痛苦的表情,迟钝如楚宜笑都感受到了他的痛,心中内疚一层高起一层。
我、我来吧!楚宜笑去拿药瓶。
墨无痕怀疑道:你会上药?
楚宜笑:小瞧谁啊!
她哥楚河从小到大三天两头就受伤,爸妈工作忙没时间管,十次有八次都是她这个好妹妹不辞辛劳为兄上药,因此练得一手十分完美的包扎技术。
左手食指轻点药瓶,药粉细细飘落,怕墨无痕疼,她特意吹着凉风减少痛感。
少女生来唇瓣红润,温柔缱绻的风抚过伤处,一路吹至心间,墨无痕的长睫微不可察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