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丹朱两只眼睛惊恐地瞪大,但眼下不是纠结谁走谁不走的时候, 本是死拽着楚宜笑衣角的手慢慢松开, 一声不吭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柜门闭合。
  砰!房门从外被人踹开,为首那人体格敦实, 面部骨骼宽大, 颧骨高且凸,眼窝深陷,大概是羌人那边的小头领。
  在他身后的男子面相文秀, 像是个中原文臣,乍见楚宜笑肉眼可见地骇了一骇,忙拉身旁人道:杀不得杀不得,姚统领, 这人是太子良娣,杀不得啊!
  滚开!她偷听,该死!说出去,你我死无葬身之地!姓姚的统领一挥胳膊将那文臣撂出去一丈远, 伸手就来逮楚宜笑。
  楚宜笑骨碌滚到一边,头皮都快炸了。她两手胡乱挥着,叫那人近不得身。
  什么啊什么啊,你含着根大舌头吧啦吧啦说什么呐!我好好在这儿吃着饭,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儿门都不敲就闯进来,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文臣听闻忙不迭爬过来,姚统领,恕在下冒犯,您的汉话算不得标准,这姑娘就算听见也可能理解不大过来
  姓姚的眯眼看她,楚宜笑配合地睁着两只懵懂大眼,一副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表情。
  四目相对,良久,久到楚宜笑都快绷不住露馅了,姓姚的沉沉吐出一口气,文臣又劝道:统领莫要因一时冲动坏了大计啊。
  姚统领吩咐手下道:老子看她就是装的,带回去,请王上裁决!
  楚宜笑一个劲儿地往墙角缩,揪住纱帘不放手,哎哎哎,你们干嘛啊,怎么说抓人就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你们抓了我,就不怕太子殿下与楚大将军震怒吗!
  事已至此,只能指望萧遇跟楚耀的名号能震他们一震了,毕竟先前在衙门,她用过一次,官大一级压死人,节度使再横,也不敢明面上跟太子造次。
  然而,异邦显然不吃这套。
  任凭那文臣如何劝,楚宜笑如何威胁,那姓姚的眉峰都不带皱一皱,直接叫人一掌把紧抱帘帐不放手的楚宜笑劈晕了过去。
  昏过去前,楚宜笑只有一个念头:天杀的萧佩,你人呢!
  眼前一片漆黑。
  楚宜笑闭眼,再次睁开,仍旧伸手不见五指。
  瞎了?
  她慢慢转身,一团橘色的光晕撞入眼帘,刺得眼睛一痛,待逐渐适应后,楚宜笑摸上冰冷的铁栏门。
  很好,她也是蹲过监狱的人了。
  喂,有人吗?
  回声荡来,似是回应。
  楚宜笑泄了气,肚子空空如也,晃两下似能听见水声。肠肚也仿佛漏了气,叽里咕噜叫个不停。
  她从来都没有如此饥饿过,抬起手,看着自己圆润的指头,都忍不住想要一口吞下。
  嗅觉也似乎格外灵敏,不知从何处飘来的米香菜香让她饿到发狂,眼前的铁门成为她饱腹的最大阻碍,破坏欲一点点占据全身,她很想冲上去,抱住两根铁栏,将它们掰弯。
  单手抵住额头,楚宜笑迷糊地想,她这是怎么了?
  拖着步子挨到草垛边坐下,脑袋饿得发晕,她两根食指撑住太阳穴,打算先忍过这阵子再说。
  点了一桌子菜还没吃呢,好歹让她填饱了肚子再遭罪也好啊。
  咯咯、咯咯、咯咯咯
  有人在笑。
  声音环绕在身后,宛如女鬼涂着艳红丹蔻长指甲的手,一点一点,抚过脊柱、肩背,整个人如坠太平间。
  楚宜笑四肢瞬间僵硬,若非那心跳疯狂到失序,她几乎以为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咔咔咔,脖子一点一点后转。
  什么都没有。
  她壮着胆子跪着向前挪了两步,突然,一张披头散发的青脸出现在眼前!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手撑地向后猛退,幸亏她聪明没站起来走,要不然现在非摔个尾骨骨折!
  哐!她靠上另侧铁栏,气还没松上半口,一只手便摸上了肩。
  惊悚顺着尾椎一路上蹿,狂跳的心脏骤然停止,她险些一口气上不来昏厥过去!
  一道苍老但正常的气音吹刮进耳膜:姑娘,犯什么事儿被抓进来了?
  呼吸一缕一缕恢复,楚宜笑牙齿打磕,整句的话破碎在喉咙里,抖得不成语调。
  老者一通长笑,莫怕莫怕,老朽不吃人,不吃人!姑娘对面那个才会吃人咧!
  @#¥!声音惊动了狱卒,他打着火把呵斥,说得是羌语,楚宜笑听不懂,但多半应该是吵什么吵之类的。
  火光随着他的步伐晃动,所经之处,楚宜笑看见了那张青面之上血红的双目。
  浑不似人。
  狱卒走远了,楚宜笑做足了心理建设才回头正视那位老者。
  鹤发童颜,长髯花白,是个精神十分矍铄的老者。
  他看着面善,楚宜笑顿觉安心,方才那阵诡异的饥饿感也突然消失,她感到周身一阵松泛,舒适异常,便跽坐于地,道:我偷听了些东西,就被抓来这儿了。老伯既问我从何来,我已如实告知,老伯呢?
  我啊?老者哈哈一笑,来这儿小十年啦。老身不是羌吾人,本是个医者,家乡林子里正采着药呢,就被掳来从军医治伤患。后来犯了点事儿,就这样了。
  他两臂前伸,衣袖后缩,露出一双镣铐。楚宜笑这才看见,不止双手,他的双腿亦被束缚,粗粗的铁链嵌入墙壁。
  这得犯多大罪才能有如此待遇啊!
  离乡十载,老人家瞧着也有七十好几,家人估计都不在了。
  似是瞧出来她在想什么,老人家突地一笑,挥挥手道,老身活了百余岁,世上早无牵挂喽!倒是你,年纪轻轻,能跑就赶快跑吧,这监牢里关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楚宜笑一惊。
  百余岁?!
  就你长得还百余岁?说你七十都显老了,还百余岁?
  说什么梦话!
  一只小陶罐立在老者的身旁,他揭开罐盖,伸手一掏,两指夹起一条小虫置于楚宜笑眼前。
  小姑娘,饿的话,不妨先垫垫肚子?
  小虫身似蚯蚓,却只有一指长,扭动不停。
  楚宜笑一张脸唰得失了血色,老者见她不吃,哼了声没口福,自个儿仰头吃了,一脸享受得如品佳肴。
  关久了的人,果然多多少少都有点不正常。
  楚宜笑吞了口唾沫。
  不行。
  不能坐以待毙。
  迟早得疯。
  得赶紧跑。
  不多时,狱卒提着木桶拎着铁勺放饭来了。
  说是放饭,每人不过一碗米粥,米粒少得十个指头都能数过来。
  楚宜笑哭着上前,一个劲儿往墙角指,蛇,蛇!
  她手舞足蹈着,声音发颤,显然是怕极。
  狱卒也不想她出事,抖开钥匙打开牢门,扔下木桶铁勺便往墙角去,楚宜笑毫不犹豫抡勺往他后脑砸去!
  人直挺挺倒地。
  片刻也不敢耽搁,楚宜笑扒了他的甲衣外裳,酸臭味忽地铺满面,她屏息忍着恶心穿上身,又从裙摆撕了两根布条缚住那狱卒的手脚,帕子团巴团巴塞进嘴里,省得他醒了乱嚷嚷。
  提起木桶铁勺,关好门,楚宜笑一溜烟跑了,速度之快,犹如恶鬼追逐。
  托迷路的福,楚宜笑几乎逛遍了整座监牢。偌大的狱中只有一个似疯不疯的体面老头,外加无数青面红眼、披头散发的变异人。
  变异人,楚宜笑给他们新取的名字。
  他们有着人的外形,皮肤却呈现僵尸般的青色,皮贴着骨头,极瘦极瘦,故而显得关节肿大,指甲乌紫,血丝密布白色的眼球,一见生人便如饿狼见肉,恨不能生扑过来生吞活剥了你。
  楚宜笑穿行在无数条伸出牢门的胳膊间,宛如行走于钢丝之上,稍有倾斜便会被抓到,尖锐的犬齿立刻便会刺穿颈上的动脉!
  羌吾究竟在搞什么,牢狱里不关人反而关鬼!
  隐约有划拳声飘来,楚宜笑循着声走,很快便上到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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