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醒来时, 日已西斜。夕阳穿过窄窗照亮大半间小屋,四面木墙挂着大片深灰的布,长弓弩箭陈列其上,还有虎豹豺狼狰狞的头颅。
手脚并没有被绳索捆绑, 两腕受伤处已经处理过了, 用白布裹着, 一蜷,还是火辣辣的痛。
楚宜笑龇牙咧嘴冲着伤口呼了两口气, 撑着身子摇摇晃晃站起来, 一天没吃饭,肚子直鬼叫。
她拖着步子挪到窗边,寻思着看看翻窗逃跑的可能性, 结果, 极其壮丽的垂直断崖毫无防备撞入眼中,
楚宜笑:
难怪不绑她。
【系统系统, 你觉得我能跳不?】
系统:【我觉得你不能。】
【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系统大人也不能带我飞嘛?】
小说里的系统都是主角最伟大的金手指, 她怎么觉得自己这个像是个报废产品。
系统沉默了许久,久到楚宜笑以为她是默拒了,一道略微失落的声音突然响起, 像是人机有了情绪。
【以前是可以的。但现在抱歉。】
楚宜笑一怔。
什么叫以前可以?
【不是吧?系统升级功能优化把这种关键时刻能逃命的金手指给优化没了?你是哪家公司啊,等我回去一定一纸投诉信拍你们老板桌上。】
嘎吱一声门响打断楚宜笑的思绪。
门被人从外推开,明熠提着一只食盒,迈过门槛, 脚步不停绕过歪七竖八堆放的锄头镰刀,精准跪坐于矮方桌前,打开食盒,将一碗野菜糊糊并一碟腌咸菜摆放妥当, 就连木筷都是头对头尾对尾,两根并在一起放的整整齐齐。
山野村寨,山珍海味自是没有,楚三姑娘将就着吃吧。
楚宜笑扑到桌边盘腿坐下,你的耳朵这么好用啊,我没出声没挪动,你就知道我醒了?
明熠那张冰块脸不带任何表情:你站在窗前,站岗的兄弟看见告诉我了。
楚宜笑:哦
楚宜笑饿极了,荤素不挑,风卷残云般稀里哗啦就把一海碗野菜糊糊下了肚,听得明熠直皱眉。
不好意思啊,太饿了。
一晕就是一天一夜,义帮载着她昼夜奔驰,如今她已距离离州澜郡不足百里了。
澜郡,离王府所在地,也不知墨无痕他们到了没有,知不知道她落在了义帮的手里。
明熠收好食盒,楚三姑娘似乎与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楚宜笑笑嘻嘻道:贵帮与传闻中的也不太一样。
怪谁喽?门外传来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小姑娘不听老人言呐!
夕阳余韵里挤进一个干瘦的老头。
楚宜笑缓缓瞪圆了眼睛:是你!
小老头摇一摇蒲扇,扇面破烂,扇骨折了一根,这把扇子简直比他那张黑黢干瘪的脸还有辨识度。
小姑娘怎么惊讶成这样?小老头拖过闲置落灰的太师椅来坐,卖你草帽的时候,跟你身边那个俊俏公子就认出老朽来了,怎么,他没告诉你?
楚宜笑:
告诉是告诉了,但告诉的太过委婉曲折,以至于她以为墨无痕是活在复仇的日子里太久,多少有点草木皆兵。
小老头继续说:不过倒也多亏了那位公子,要不是他领姑娘出来,老朽怎能一睹姑娘芳容,叫人描了画像,又让明熠小兄弟把你给带回来呢?
一切都是巧合罢了,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楚宜笑迎上他的目光,怎么称呼?
小老头一笑:义帮三当家,智无双。
好中二的名字。
楚宜笑看向明熠:你们二当家是那个大块头吗?
明熠点头:他叫力无穷。
楚宜笑:我现在比较好奇你们大当家了。
智无双拖长音道:好奇也没用,大当家不在寨子里,安心等几日吧。
可我等不了那么久。楚宜笑捂着心口喘了几下,实不相瞒,我身中剧毒,一月来靠着施针勉强度日,此来离州,为的便是寻一名叫无枝花的草药解毒。
她又掩唇咳了几声,有气无力道:大夫说,十日一施针,明日便是施针的日子,若有延误,怕是性命不保咳咳咳!
明熠与智无双不见丝毫动容,楚宜笑奇了怪了,心道莫不是没演好?
她尝试着威胁了句:一具尸体,怕是没什么用,不如
楚三姑娘。明熠突然开口,为你包扎的大夫把过脉,他说你脉象无力,乃是血亏之兆,但近来有所缓解,并无性命之忧。
这话听着耳熟。
当初徐太医断定她只是血气不足,非是中毒,奈何她演技逼真,太子不得不叫来他信任的墨无痕另行诊治。
而墨无痕断言,她中的,是一种叫沉眠的毒。
之后,柔蓝认罪,太子将其杀之,徐太医之后也告老还乡。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然而,现在,第三个大夫介入了。
明熠没有骗她的必要,那么,三个人中有两人答案一致,不同的那一个,要么是医术高超,能诊出常人诊不出的脉象,要么他就是在撒谎。
楚宜笑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理智与第六感都令她倾向于后者墨无痕就是个骗子!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萧遇如此信任墨无痕?
两人诊脉的结果截然不同,依着萧遇疑神疑鬼的性子,哪怕墨无痕再心腹,萧遇也未必能尽信其言。
可他偏偏就信了,还亲手杀了柔蓝,亲手除掉了自己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
脑袋里纷乱如麻,真相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边。
一切有关墨无痕的认知正在迅速崩塌、瓦解,她混混沌沌地想:毒,真的是柔蓝下的吗?
楚宜笑捧碗喝了口水,她喝的太仓促,些许清水顺着嘴角流下,湿了小块衣衫。她没在意,目光停在墙角的草垛,是新换的干草,颜色鲜亮。
装病已经没用了,她平静道:我累了,想再睡会儿。
屋门重新合上,门缝透着暖黄的光。
楚宜笑靠在草垛上,正对窗外的苍山晚霞。
风景虽好,她却没心情欣赏。过往点滴断断续续回放,越回想,她就越不得不承认,明熠所言或许为真,智无双的话也并非挑拨离间。
十日一施针,墨无痕从未落下。唯一的破绽,就是那每日一碗的红糖水,哪怕墨无痕外出办事都要叮嘱墨无言看着她喝。
红糖水,不解毒,但加了中药的红糖水,可以补气血。
他早就知道她根本不是中毒,单纯只是贫血而已!
明熠一句话拨云散雾,隐藏在日常中不易察觉的小细节被放大到极致。
房中对话、角斗场人贩、百里挑一角斗大赛、青霜家失火现场这桩桩件件,真的是她不小心听见、撞见的吗?
楚宜笑揪一把草,绾了个结,把它当成墨无痕,哐哐捶了好几拳头。
小木屋建在山顶,海拔高,夜里更是透心凉。
楚宜笑忘记关窗,迷迷糊糊睡了一阵,硬生生被山间妖风冻醒。
她贪恋漏进来的一点月光,不舍得关窗,只能抱过一些草来盖在身上。
再躺下,翻来覆去不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她索性起身原地蹦跶了几下,拉伸筋骨,直到把周身弄得暖融融了才停下,转头把窗扇开至最大。
大片的月光泄入,屋子小,角角落落都照得很清楚。
她在屋里兜了一圈,一会儿杂物堆前松鼠刨坑,一会儿累瘫月中晒尸,满血复活后继续挑挑拣拣。
最终,她找到了一柄短刀,一把小锤,还意外发了点小财,在犄角旮旯里刨出一枚金花生!
咬了咬,金花生表面留下一道浅浅的咬痕。
竟然是真金。楚宜笑叹道,难怪人家当土匪,随便一间屋子都能捡到金子。
她很乐观地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不,人生第一笔私房钱,get!
放进荷包里,仔细揣好。
楚宜笑捡起刀与小锤,别进后腰,一头一尾露在外,显然避不开守门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