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楚宜笑敢说,要不是现在乱七八糟一堆事小命不保没心情,对着这样一张脸,她能磕一晚上。
  墨无痕啊墨无痕,能生出你这般好看的儿子,你母亲一定是个绝世大美人吧?不过也不一定。楚耀跟柳姨娘生得都不算好,可我也长得很漂亮,说不定是运气好基因突变了嘿嘿。
  系统突然插嘴道:【六皇子生母月贵妃,容貌倾城,深受圣上宠爱。据说当年全京城男儿见之难忘,求亲者更是数不胜数。】
  竟这般漂亮。
  【她现今可还在人世?】
  虽是这样问,楚宜笑却不抱什么希望。果然系统回复道:【去世多年了,史书记载的死因是自缢。】
  楚宜笑放轻动作回位坐好,【自缢?白发人送黑发人,她莫不是因此想不开?】
  【非也。月贵妃死在大齐永顺十二年,也就是十三年前,早于南渡时的那场刺杀。算下来,月贵妃逝世时,六皇子不过五岁,尚在人世。】
  【那么之后呢?】楚宜笑没想到,比起刺杀,对墨无痕而言丧母之痛来得更早,【之后六皇子由哪位妃嫔抚养?】
  【月贵妃死后齐帝消沉许久,六皇子的存在难免让他想起月贵妃,便送去行宫抚养。之后的事,就查不到了。】
  从爹娘疼爱到无人问津,这是一下从云巅跌落谷底了呀。
  夜晚风凉,楚宜笑找了件扔在车上的披风给墨无痕盖好,顺便取了他手里剩下的半只剥好的橘子吃了,要点报酬,不过分吧。
  马车缓缓前行,一路颠簸,楚宜笑渐渐也有些困倦,捂嘴打了个哈欠,再次把自己缩成个团,闭眼睡了。
  睡醒时人已经在自己的床上了,寝被松软,楚宜笑抱着打了个滚,人顿时清醒不少。
  她看了眼窗,黑乎乎的,天还没亮,可她却破天荒地睡不着了,又不想这么早吵醒丹朱和凌秀她们,索性便穿衣下塌去外面溜达溜达。
  穿鞋时才发现,一小筐橘子静静放在床边。
  字条上写:报酬。
  楚宜笑:
  这人竟然装睡!
  提灯过于引人注目,楚宜笑裹了件披风就出门,到了船尾才发现,看风景的最佳位置已经被人给占了。
  墨无痕?你也睡不着了吗?
  山峦快速后退,墨无痕的视线凝视着远方天际,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墨无痕!楚宜笑又喊了一声,见他还不搭理人,便两手抓紧围栏,探出脑袋从前面看他,只见对方两唇抿在一处,怎么,心情不好啊?
  墨无痕向左歪头,不让她看。
  楚宜笑嘿了一声绕去左边,墨无痕又把头扭向右。
  一大早上不知道犯什么病。楚宜笑两臂一叉,道:怎么啦?想不开要跳船?
  墨无痕:
  楚宜笑:你跳,我给你打掩护。
  墨无痕:无事,只是想起亡母而已。
  楚宜笑一愣,联想到她在车上说的那句绝世大美人,不禁觉得自己是害他睡不着的罪魁祸首。
  不是因为那句话。墨无痕转过身,腰抵在围栏上,看着漫天星辰,今天是她的忌辰,我尝试着回忆了一些有关她的事,大多都已模糊不清。可能再过几年,我连她的样貌都不记得了。
  楚宜笑哦了声,沉默片刻,又道:你和你的母亲,感情很好吗?
  五岁丧母,小孩子忘性又大,能让墨无痕思念至今、夜里难眠,月贵妃于墨无痕而言必然非同寻常。
  很好。墨无痕唇边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世人皆道女子柔弱,可在她身上,我看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面。我很敬佩她。我也很想她。
  那你有话想对她说吗?楚宜笑绕到他的前面,仰头与他同看一片星空。
  墨无痕失笑道:如果我说有,你待如何?还想让我在御船上烧纸不成。
  谁说要你烧纸了。楚宜笑拍拍他的肩,等着,本姑娘我有的是办法!
  第32章 起风符 墨无痕,快快,起风了!
  夜色覆压, 这是燕京皇城一角,紧邻御花园的一处偏僻宫殿。
  雕梁画栋,横梁上绘满云纹瑞兽,江南新贡的绢纱描着美人图, 一颦一笑极尽妖娆妩媚之态, 罩在四角宫灯上, 左右高架各放一只,朦胧的烛光透过绢纱依稀照出饭桌前相依而坐的一对母子。
  男孩儿有四五岁的模样, 妇人却有些老了, 但风韵依旧,从窈窕的身段与精致的容貌依稀可以想象到,年轻时她该美得如何动人心魄。
  妇人伸筷翻出鱼肚上最鲜的一块肉放到锦衣男孩儿的碗中, 一笑, 眼角拖出几条细纹,温声道:六郎, 多吃些鱼肉, 长高高。
  男孩儿一口吞下,跳下木墩抬手比划着,长高高, 与娘一样高。
  妇人揽他入怀,娘太矮啦,六郎是男孩儿,自然要长得如爹爹一般高。
  可父皇那样就算高吗?男孩儿歪着脑袋问, 前段时间四皇叔来看儿子,儿子瞧着他长得比父皇高多了。
  妇人将他圆滚滚的脑袋压入怀中,六郎看错了。爹爹可高了,在娘眼里, 你爹爹是天底下最好的儿郎。六郎日后也要成为像爹爹一样顶天立地的好儿郎,甚至比他更好
  怎么样才能更好?
  似乎有一滴滚烫的泪水滴在他的脖颈上,怎样才能更好啊,这件事娘也不知道。在娘看来,自在一生算更好,举案齐眉算更好,但在你爹爹看来,百姓和乐、天下太平才算更好。六郎往后的日子还很长,有的是时日去慢慢想,娘只希望你能一生逍遥自在,不要为任何事所烦扰,就像娘给你取的名字那样。
  身似孤云任去留,心随流水自无痕,娘说过的话,儿子一直记得。
  六郎没有跟别人提过自己的名字吧?
  没有,娘不让,儿子谁也没说。
  好六郎。妇人亲了亲他的额头,谁也不要说,这是娘与你的小秘密。
  砰!朱门突然大敞,被人从外粗暴踢开,房梁一震,一块油彩掉落,摔成了碎渣。
  妇人连忙抹去泪痕,起身相迎,脸上的笑容倏尔不见了影踪,今日中秋宫宴,陛下怎么得空过来了?
  男孩儿眼中凝起一抹不可置信的喜悦,他舞着小手扑过去:中秋节,团圆!父皇来看儿子与母亲!
  谁料,小手刚抓到明黄色的朝服袍角,那人猛一挥袖,铺天盖地的酒气席卷而来。
  脑壳儿碰在柱子上,他一点点滑坐下去,捧着脑袋一阵眩晕。
  六郎温柔如水的声音焦急飘渺,恍如隔世。
  男孩儿悠悠醒转,最后瞥见的,是妇人卸了一半的衣衫,肩头圆润白皙。而她被男人扛在肩上,明黄朝服上张牙舞爪的凶龙消失在了远处飞扬的嫣红重纱之后。
  一个老太监趋步过来将他扶起,六殿下,陛下与娘子要歇了,老奴带你去就寝。
  他指了指饭桌上对半切开的月团,娘还没吃!然后艰难爬上木墩,抓起半块月饼就跑。
  他跑得快,老太监哪里追得上,幸好内殿有宫女放完纱帐走出,二话不说就将他拦在外头,还伸手捂住他的嘴。
  秋风起,层纱飞扬,他只听见帐内女子的抽泣声与男人野兽般的粗喘杂糅交错。
  他以为是父皇吃多了酒在打娘,撒开脚丫就急着冲进去护她,却叫赶进来的小太监抱了出去。
  眼前尽是红纱卷涌,静谧秋夜里,暗香浮动。
  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月娘,予朕一子,朕封他为太子,可好?
  夜色铺天盖地涌入视线,那是他对母亲为数不多的记忆。或许是因为那是他们一起过的最后一个中秋,也或许是因为往后的种种都在那个夜晚悄然颠覆,他才会如此的,刻骨铭心。
  来啦!少女活泼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来不及平复呼吸,楚宜笑就呼哧呼哧向他挥了挥手中之物,当当当当
  那是一叠很普通纸。
  看她飞扬的神情,仿佛拿着的是一叠金纸。
  想说什么就写下来吧。哎呀,墨怎么洒出来了,我的裙子!
  墨无痕低头看了一眼,挺好看的,像墨梅。
  桃红裙子开墨梅,单讲配色都是灾难,楚宜笑冷冷道:墨少主,你的审美真令人堪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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