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不儿,你们都讲了我说啥?”大福抠抠手心,“哦,少爷说这事儿先瞒着姥姥,我们就都没提。霍哥,你到时候记得编个由头,等伤好的差不多了再说。”
高级vip病房里一共就四个人,仨站着,一个躺着。
那刀伤挺深,差点儿戳破肺尖闹成气胸,手术弄到凌晨快两点才结束,那会儿宋岑如在局里做笔录呢。
可能也是缺觉的缘故,霍北第二天下午才醒,听完这几个的汇报愣了能有五分钟,皱眉道:“他人呢。”
“公司,说是早上还有会要开,少爷一夜没睡。”李东东叹口气,“这生日过的......惊险万分啊。”
霍北挣扎着要起身,麻药退了劲儿,一阵撕裂痛泛上来,大福赶忙摁住他,“我操!刚缝的针别再崩开!”
“手机呢,我给他打个电话。”霍北哑着嗓子。
“别,三分钟前才发的消息,”虎子摸出自己的手机给他看,“下了会就过来,估计再有半小时就到,说让你别动,否则不来了。”
霍北唰一下躺了回去。
这间独立病房是宋岑如安排的,安静,宽敞,什么设施都有。床边柜放着两大袋营养品和水果,瞿小玲早上才拎过来,连夜把范正群狠骂一顿,这任务干的忒失败,竟然让自己人受了伤。
手机里还有条范正群的留言,他挺自责的,但霍北觉得这事儿不赖范叔。昨晚黑灯瞎火的,他自己晃了神,小时候连个巴掌都舍不得让宋岑如挨一下,结果被剌了一刀,心思就乱了。
还好最后那下被捅的是自己。
还好是自己。
中途医生又进来一趟观察情况,建议等指标正常再吃东西,目前就靠静脉营养过渡。大福跟虎子频频摇头,然后当着他们老大的面一人啃了一个苹果,倍儿脆。
“啧,你俩出去啃行不行。”霍北说,这会儿他连水都喝不上呢。
“让你听听声也好,闻果止渴么。”大福笑道。
“滚。”霍北骂了句,过会儿又说,“你们不上班了?”
“请了假,一会儿就走。”虎子说,“这段时间我们轮流来,肯定不会让你无聊。”
霍北没说话,他不无聊,他急。
太他妈煎熬了,宋岑如昨天生日,结果因为这事儿折腾一宿,胳膊挂着伤呢还要回去上班。
吃饭了吗?补觉了吗?伤怎么样了?
一个金尊玉贵的少爷为了你流血流泪忙上忙下,你凭什么啊霍北,你凭什么。
麻药一过醒是醒了,但还不如睡着呢,他没见到人心就踏实不下来,李东东在旁边汇报公司安排的时候都没怎么听,扬扬下巴表示知道,可以撤退了。
病房给配了高级护工,是个四十多的大哥。这几个挺放心的,少爷做事儿妥帖,到位,一晚上就把所有事安排的井井有条,要换他们随便哪个人,就是有同样的资源都弄不了这么好。
太阳落了山,窗外蓝濛濛一片,银杏叶在风里晃啊晃。霍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一直想着,他现在体内有两管血来自宋岑如,他的,和自己的融在一起......心疼,担忧,歉疚,还有说不出的兴奋和愉悦。
这种近乎病态的复杂情绪在侵蚀理智,霍北做了个不怎么得体的梦,食髓知味,爽极又无耻,迷蒙中像是真的尝到什么却不懂餍足,甚至想给自己来两巴掌好克制一下。
不过睁眼后就清醒了。
他看见宋岑如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端着笔记本电脑。
几乎是下意识反应,霍北迅速支起一条腿,动作牵动伤口疼得他骂了句,“操......”
宋岑如抬起头,皱了皱眉,“别乱动。”他摘了眼镜,放下电脑走到床边,“扯哪儿了,我看看。”
“没事儿。”霍北哑着嗓子,少爷这反应应该是没看见,他动了动胳膊想拉宋岑如的手,被摁住了。
“要坐起来?”宋岑如看他支棱着腿,膝盖把被子顶出一个山峰。
“......嗯。”霍北说。
宋岑如把床升起来一点,又问:“喝水吗。”
“嗯。”病房里就点了盏夜灯,霍北看着他,“几点了。”
“十点。”宋岑如倒了水,扶着他的肩膀,“慢点,别用劲儿。”
伤口在肩胛骨靠下一点的位置,霍北就着他手里的杯子喝的很慢,吞咽的时候隐约能感觉到背部肌肉拉扯的痛感。
宋岑如看他皱着眉,在肩上轻轻拍了拍。
“你让我看看,”霍北侧过头,用手指勾着他的衣服,“坐下,让我看看。”
“我没事。”宋岑如放下杯子,替他掖了掖被角,转身拿了块毛巾去浴室浸温水。
“哪儿没事了。”霍北有点焦躁,宋岑如面无血色,眼下泛青,嘴唇都干的起皮了,说话听着也没劲儿。
虽然少爷怎么着都好看,但叫他瞧见这憔悴又苍白的模样就是止不住心疼。
医院警局忙活一宿又马不停蹄的回公司开会,下班跑过来到晚上十点还在看文件,就是他这种体能精力这么一通折腾都得头晕,何况宋岑如带伤还抽两大管子血。
宋岑如用湿毛巾给他擦脸擦手,神情淡淡的,“今天我陪床,护工明天中午来,医生说你醒了可以吃点儿东西,待会我去拿。”
“我不着急这些事儿,你让我看看好么。”霍北去追他的目光却落了空,宋岑如根本不看他的眼睛。
“没什么好看的,你躺着别动。”
“你眼睛都熬红了,咱们歇会儿好不好,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快二十四个小时没进食了。”
霍北抓住正要离开的宋岑如,肌肉一阵抽痛,“宋岑如......”他在腕口摩挲了几下,指尖有些发颤,“你别这样,我心疼。”
“......”宋岑如攥着毛巾的手收紧,扭过脸陡然对上他的目光。
眼泪就这么直愣愣地掉出来,砸在霍北的手背上,濡湿,滚烫,让人顿然不知所措。
“你也知道心疼......我不心疼吗!”宋岑如拧着眉吼出来,“那么深的口子,缝了快四个小时!我满手都是你的血,湿了两件衣服,你凭什么让我受这个罪!”
“凭什么啊霍北……”他声音颤抖着,眼泪止不住似的掉。
“我不知道你这几年到底怎么过来的,人也要找,刀也要挡,我明明什么都没干至于你这么不要命吗?你知不知道就差零点几毫米你的肺就破了,那会死的......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绷紧两天的弦终于断裂,他知道不该怪霍北,但积攒许久的情绪莫名就是会以愤怒的形式爆发。
气自己反应太慢,气霍北不顾危险。
这人为了赶上送他跑十几公里,为了一句对不起能追到瑞云,为了不让他受伤总是挡在前面,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从昨晚霍北跑过来的时候他精神就没放松过,黑灯瞎火又撞上人持刀行凶,谁都说不好那个万一。
差一点,真的就差一点霍北就有可能......宋溟如的命已经够受的了,而霍北极有可能死在他面前的“万一”更是让他想都不敢想,这种强烈到窒息的恐惧压迫着宋岑如的心脏不停痉挛。
“我......我,不是......我错了,别哭啊小祖宗。”霍北语无伦次的,急的想从床上跳下来。
“你不许动!”宋岑如摁住他。
“我不动我不动,”霍北就攥着他的手,把每根手指都抓的紧紧的,“你先坐下来,抽两大管血又熬夜呢……我怕你晕过去。”
“我有那么脆吗!那点儿血算个屁,昨天晚上你挡什么,你就该拉着我跑!”宋岑如说。
“对,是。我傻逼了,跑咱还跑不过么,”霍北说,“不哭了好不好......一会儿眼睛肿了。”
“你管我!你现在最好不要跟我说话!”宋岑如眼泪就没停下来过,鼻尖也透着红,“以后再有这种事儿你敢挡在我前面我就再也不理你!听得懂吗!”
霍北看着他。
“说话!”宋岑如说。
“......你不是不让我说么。”霍北知道这时候笑挺不给少爷面子的,但宋岑如实在可爱的过分了,心软的一塌糊涂。
宋岑如吸吸鼻子,哽咽道:“这句可以说。”
“懂了。”霍北以非常微小的幅度晃晃他的手,“以后有事儿不挡在你前面,我拉着你跑,没人能困住咱们。”
“......嗯。”
宋岑如坐下来,目光移了移,想找纸巾擦脸,可惜床边柜没有,用毛巾又怕给弄脏了。
他不想挣开被霍北攥住的那只手,索性在对方肩膀上很轻地蹭了蹭。
“你不嫌脏了啊,”霍北小声道,“没洗澡呢,衣服也是病号服。”
“我买的,新的。”宋岑如说,“暂时容忍你没洗。”
霍北笑了笑,等他那阵劲儿缓过气去,轻声说:“……坐过来点儿,我看看你胳膊。”
十五厘米的刀痕,从小臂中段一直划到肘部往上一点的位置,包了纱布,外层渗出来一点儿血,已经干成深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