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人鱼说>书库>都市言情>贪得无厌> 第52章

第52章

  “京城的宅子已经有人付定,等钱转过来你爸的事就能往下推了。”华叔替他关上窗户,苦口婆心地说,“等万塔那边解决好,我再劝劝你妈,放你一个人在外面怎么都说不过去啊。”
  宋岑如摇摇头,“早晚都要习惯,现在开始正好。”不否认他曾经的确渴望父母的关爱,但同样受困于他们定下的规矩,这种时候他选择逼自己一把,总能习惯的。
  “哎,算了。”华叔拧不过他,“我去看看梨汤,你记得把药吃了。”
  “嗯。”宋岑如应了一声。
  为了蒙混过关,他提前在柜子里放了几盒感冒药,好在华叔还没有疑心到这份儿上,宋岑如吃过饭,在八点前把人送出门。
  其实那天早上他吐过之后挂的是急诊,检查结果显示没什么大问题,医生建议他再去趟精神科。宋岑如当时心态挺平和,或者说他觉得自己挺平和,直到精神科主任指了指他的手,“无意识颤抖是躯体化表现之一,包括你之前提到的症状。”
  “就目前所述,有可能是上次搬家与主要依恋对象的分别把你的焦虑反应放大了。”
  “建议找个心理治疗师具体聊聊,一周至少两次,坚持去。包括给你开的药,不要随便断,定期复诊。”医生说,“下次再出现这种分离焦虑的时候,可以使用过渡性物品,尽量不要想分别时的场景。”
  宋岑如从回忆中抽身,后知后觉地嚼出其中意味。
  他在依恋霍北。
  这个发现大概比焦虑症本身还要让他恐慌,却不知道在恐慌什么,可能是因为霍北没来送他,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个。也可能是因为单纯想他了。
  这不是一个好征兆。
  宋岑如明显感觉自己呼吸越来越急促,他从书桌前起身往床上一窝,把自己埋进被子,缩成虾似的,不动了。
  初夏六月,一场暖湿气流席卷整个东南,雷暴来势汹汹。
  中考那两天雨下的最大,白昼颠倒成黑夜,水雾把地面蒸腾成云海,红红绿绿的街灯车灯仿佛天地之间唯一的光彩。考场外,家长们挤在雨棚内,用各大校园派发的宣传单挥散黏腻闷热的汗,直到最后一科考完响铃,大伙儿抻脖仰首的动作整齐划一。
  “欸!出来了出来了!”
  “在这儿呢!”
  “来——家长们退一下啊,让个位置!”
  廊台下人声密密麻麻,宋岑如第一个走出考场教室,却被脚步匆匆的其他考生落在身后,他往大部队的反方向去了。考场不让带多余的东西,大部分学生选择把书包留在家长那儿,考场外的集中存放点没几个人。
  “a区8号,宋岑如。”
  工作人员核对完准考证,从身后储物柜里取出书包,“这个吧?”
  宋岑如接过,把文具袋放进去,又伸手在里面摸了一圈,倏然一愣。
  “怎么,东西不见了?”工作人员问,“你这包这么轻,里头就没装东西吧。”
  他撑开袋口,移到白炽灯下一层一层翻,在夹缝里找到那支紫竹把件。
  宋岑如舒出一口气,攥在手里摩挲,“找到了,谢谢老师。”
  工作人员摇摇头,“赶紧回家去吧,一会儿雨更大。”
  撑伞打车也奈不住狂风疾吹,宋岑如淋湿了半边身子,回家洗澡洗头,换完衣服坐到书桌前,把紫竹拿出来用绒布细细擦了两遍。
  ......挂平安扣的金属钩是不是有些松动了?
  宋岑如找了把剪刀,在台灯下夹住缺口的位置用力紧了紧,给弄的严丝合缝。
  以后找个东西装起来吧,裸在外头容易蹭坏。
  手机响了两声,华叔问他考后心情和暑假安排。
  心情平平。
  自从诊断出焦虑症之后他每天按时吃药,完成心理治疗师布置的任务,没感觉有多大作用,该想的人还是会想,他忍不住。
  宋岑如把紫竹放到枕边,给华叔回了个“挺好。”
  至于暑假安排,依旧是围着宋文景交代下来的商课打转,再就是每周一到两次的固定治疗。
  中考结束,不用再去学校,不出门的日子时间慢慢成为一种“不存在”。宋岑如每天都在做着重复的事,他经常陷入恍惚,觉得这半年来过的好像都是同一天。
  “你可以试着敞开自己,建立自己的关系网。把注意力从‘缺失感’中剥离出来,创造新的获得。”医生轻声道,“你上回说通知书已经下来,准备去申城了?”
  宋岑如说:“嗯。下周就走。”
  “最近情绪怎么样,还有恐慌的征兆吗?”医生问。
  宋岑如垂眸回忆了下,“还好。偶尔失眠,或者会梦到以前的事,再醒过来就不想下床,感觉变懒了。”
  医生摇头道:“不是你变懒了,是思维反刍。这样,再给你个任务,去到新学校先认识十个朋友,和他们聊天也好,出去玩也好,先让自己丰盈起来。”顿了顿,又说,“咱们今年的疗程到年底,你去那边了不方便过来,咱们就改线上,一定要坚持哦。”
  “好。”
  不出意外地,宋岑如以第一的成绩考进申城外国语学校,万幸他妈妈这次没有干涉志愿。
  宋文景其实觉得这地方不错,特区市重点高校,顶好的教育资源和环境,按流传的说法是,985、211预备队,有钱人也多,而且申城有瑞云的分部。
  总的来说,在目标一致的基础上,她没好奇过儿子的想法,只要沿着继承人的路线走就好。
  离开学还有半月的时候,宋岑如收到了谢珏回国的消息。华叔说,宋夫人连夜跟着警方去万塔秘密接机,那笔赎金花的值当,整个考察团队全须全尾的回了。
  这件事当初流传出去的一些消息也被她花重金压了下来,基本可以说是解决的悄无声息,只是为了避嫌,京城这地方近两年不好再去,留存在那边的业务做完也就完了。
  他爸到家之后,宋岑如跟着一起回苏城老宅住了几天,一家三口在一众亲戚面前装作刚从京城回来,演了整天的戏。
  谢珏编了个理由把卖房的事儿糊弄过去,那产权本就是他的,也没人敢说什么。
  父子俩那天见面,谢珏开口第一句就是问那本翡翠鉴赏的书看完没有,宋岑如已经习惯了。
  他爸问什么,他就说什么,聊的不咸不淡,倒是在提出高中决定住校的时候谢珏多讲了两句。
  “你妈同意了?”
  “嗯。”
  或许是因为独居那段时间的成绩给宋文景吃了颗定心丸,她儿子还是挺听话的,并没有因为“没人管”降低对自己的要求。而且住学校有老师看着,能帮她省不少心。
  “行吧,你自己看着办。”谢珏的头发剪短很多,眼眶也深了些,在万塔应当还是吃了不少苦,他想起什么似的,“要我送你去吗?”
  这话说出来就像出于程式化的随便问问,宋岑如心领神会,“不用。我自己去。”
  短短半年发生许多事,他的变化不小,已经不会再为父母是否真的关心自己而纠结,但却时常想起霍北。
  宋岑如不知道这和医生说的依恋对象有没有关系,他觉得挺害臊,小时候都没这么黏过宋溟如。
  从老宅回了别院,宋岑如花两天时间收拾行李,就只带个大行李箱,里面装衣物药品什么的,塞了几只最爱用的毛笔和熏香。
  剩下的书打包直接寄到学校里,华叔已经提前给他安排好生活用品,什么床单被褥到的比他人还快,已经搁在学校集中快递点了。
  临走这天华叔把他送进高铁站,嘴上唠唠叨叨,“你说我这开车也就两个小时,怎么非要做高铁。”
  “因为长大了。”宋岑如说。
  华叔扁扁嘴,交代了一堆七七八八的叮嘱,晃眼就看见他脖颈间空荡荡一片。少爷今天穿了件v领衬衣,料子垂坠感强,露出胸口那片肌肤,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少点儿什么似的。
  华叔问:“阿竹,你那翡翠去哪儿了。”
  宋岑如一怔,“收起来了。”
  “怎么突然不戴啦?我都没发现,你什么时候摘的?”华叔说,“你小时候不说那是你的护身符,谁都不让碰。”
  “嗯、啊,就不想戴了。”宋岑如嗯嗯啊啊的糊弄,攥着行李箱拖杆就往里走,“检票了,我走了。”
  “欸!”华叔冲他挥手,“到了记得回电话。”
  逃似的奔上车,宋岑如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自己突然慌乱,像小秘密被戳破似的,非常非常难为情。
  为什么啊。
  只要一想到霍北,哪哪儿都不对劲。
  那坠子他还留着吗,不会给卖了吧?
  可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处置是别人的自由,就像当初那支钢笔。
  要是因为缺钱,卖了也没事......算了,还是有事的。
  翡翠养人,养了十几年宋岑如,那是他最最最重要的宝贝,是水头顶好的料子。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