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定静师太立即会意,颔首道:“好徒儿,这次多亏有你。”她也已想到嵩山派这些人是提前隐伏在旁,只等他们支持不住,再出手相救,好显他们嵩山派的威风,心中也是十分不悦。
钟镇见楚曦身着恒山派俗家弟子的寻常灰衣,脸上却戴着个略显突兀的白狐面具,心中虽觉奇怪,但听见定静师太唤他“徒儿”,便也未作深究,只当有什么隐疾或怪癖,想来是第一次下山历练,虽然剑术不俗,但自己没听说过此人,也没什么奇怪。
此时客店中的大火已被扑灭,几人便又回到大堂中坐下。
钟镇邀定静师太同坐,随即故作叹息,脸上也露出恰到好处的愤慨与担忧:“钟某与几位师弟奉左师兄之命,正在附近追查一伙行踪诡秘的魔教妖人,听闻廿八铺方向有喊杀声与火光,心知不妙,立刻赶来查看,果然又是魔教贼子在此作恶!”
楚曦侍立在定静师太身后,知道他必定要起承转五岳并派之事,果然,钟镇只微微一顿,就接着说道:“我五岳剑派虽然结盟,不分彼此,但这些年来有许多要事,未能联手共为,这才让魔教坐大,气焰日盛。近来魔教又出了个什么‘圣子’,祸乱江湖,实在可恨!”
楚曦见他提到自己,心中不由觉得好笑。他这魔教圣子的名号,在江湖上还只是崭露头角,却已经被嵩山派拿来做了幌子,倒是十分抬举他了。钟镇并未察觉楚曦面具后的微妙心思,他见定静师太虽面露疲态,却仍端坐如松,神色沉静,并无接话之意,心下也是有些不快。
钟镇眉头微皱,清了清嗓子,语气陡然加重:“魔教势大,行事愈发狠毒诡谲,单凭一派之力,实难抗衡。左师兄每每思及此,常忧心如焚。他常说,我五岳剑派同气连枝,本是一家,若能摒弃门户之见,合而为一,何惧魔教?只是不知……师太意下如何?”
第59章 笑傲行(三十八)
定静师太双手合十, 眉眼低垂,甚至不愿意多瞧钟镇一眼,只是淡淡道:“阿弥陀佛。钟师兄, 贫尼向来不理这些俗务。左盟主若真有此意,当与我派掌门定闲师妹商议才是。贫尼于此事, 自是不便多言。”
钟镇碰了个软钉子,脸色微微一僵。楚曦知道定静师太如此回应,钟镇必会继续纠缠不休。现下恒山众人连续遭逢变故, 嵩山派却是有备而来,若不暂时顺着他们的意思, 众人接下来的处境只会更加凶险。
果然,钟镇强压心头不快,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又劝道:“师太何出此言?此次南下之前, 左师兄就对我说:‘恒山定静师太人品甚好,武功更是极高,大家对她向来佩服’,这件大事不仅关乎恒山一派,更是关乎正教中数千人的生死, 还请师太仔细考虑一番。”
他的目光扫过大堂中聚集的那四十余个恒山弟子, 她们个个面带疲惫,伤者不少,心知此刻正是施压的良机,须得再添一把火才是。
他假意咳嗽了两声, 将声音刻意放缓,却掩不住咄咄逼人之态:“更何况……恒山派近来多事,左盟主也是忧心江湖安危, 才命小弟前来相助。若师姐执意推拒,岂非辜负了盟主一番好意?”
定静师太正要发怒,楚曦却暗暗伸出手指,在她背后轻轻点了两下。定静师太微微一怔,只听楚曦刻意捏细了嗓音,用一种天真烂漫又无比仰慕的语气插话道:“师父,弟子也常听掌门师叔提起,嵩山左盟主武功卓绝,侠名远播,是武林中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杰!”
这话一说出口,楚曦自己都觉得背上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下去:“如今魔教势大,那骤然出现在江湖上的‘魔教圣子’,行事更是诡异狠毒,简直无恶不作!听说他还在五霸岗聚集了上千妖人,意图对正教不利,也是左盟主带人将之击败!”
这一番话对左冷禅恭维至极,让钟镇听得极为受用。
楚曦见他脸色稍缓,便知这虚情假意的奉承起了作用,心中稍定,却愈发做出懵懂崇拜的模样,继续捏着嗓子,脆生生地说道:“左盟主高瞻远瞩,提出五岳并派,实在是为了天下武林着想,一片菩萨心肠!掌门师叔一向敬重左盟主,对此提议,想必……是极为赞同的。”
钟镇虽觉得这“女弟子”说话声音有些古怪,但一番话下来,句句说到了他的心坎里,顿时喜上眉梢,连连附和:“这位师侄说得极是!左师兄正是忧心武林安危,方才提出此议!定闲师太深明大义,定然能体会左师兄的良苦用心!”
定静师太何等人物,立刻听出楚曦这是以退为进,故意用这般夸张的言辞稳住嵩山派众人。她正待要说什么,只见楚曦借着给两位“师长”倒茶的功夫,将藏在袖中的手极轻微地摆了摆,又指了指周围或坐或卧、惊魂未定的恒山弟子们。
这意思再明了不过!恒山弟子们伤的伤,疲的疲,此刻元气大损,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若与嵩山派虚与委蛇,尚可继续周旋;若当场与他们撕破脸皮,敌强我弱,以嵩山派的作风,难保不会再使出什么阴毒手段,以恒山众弟子的性命迫她就范!楚曦的一举一动,俱是在劝她先假意逢迎,一切等脱险之后,再从长计议。
饶是定静师太涵养极好,嵩山派如此行事,也不由激起了她胸中怒气。她袍袖下的手指紧了又松,终是露出一副仿佛被说动的神色,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徒儿所言极是,细细想来,魔教猖獗,确非一派所能独力应对。”
“阿弥陀佛。”她再次宣了一声佛号,语气显得格外郑重,“既然左盟主心系武林,又有此雄心壮志,贫尼会尽快赶往福州,与定闲、定逸两位师妹商议此事。五岳剑派同气连枝,今日又蒙贵派仗义援手,料想……她们也无不允之理。”
钟镇闻言大喜,脸上笑容更盛,只觉得大事已成了一半,生怕定静师太反悔,连忙应道:“师太深明大义,实乃五岳剑派之福!左师兄若是得知,定然欣慰不已!”
他心中得意至极,暗想这一番辛苦筹谋总算没落了空,正想再说些场面话套个近乎,却听楚曦又用那刻意捏细的嗓音,有些为难地道:“钟师伯,嵩山派仗义援手,恒山派上下感激不尽,只是……”
他说到这里,语气似乎有些羞涩起来。钟镇愣了一下,追问道:“只是什么?师侄但说无妨!”
楚曦心中冷笑,却故意回过头去,看向恒山派众人,口中继续捏着嗓子道:“只是……我们恒山派中都是女弟子,大伙儿经历昨夜的恶战与火攻,此刻需要整顿衣冠,处理伤势……多有不便之处。此地残局,我们自行打理便是,实在不敢再劳动嵩山派诸位师伯、师叔、师兄了。”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又给足了嵩山派面子。钟镇此刻心情极好,自然无不应允,当下便笑道:“师侄考虑周到,既如此,我等便先行一步,前往福州,等候师太佳音。”
言罢,他立即起身,带着一众嵩山弟子,志得意满地离开了这一片狼藉的客店。
待嵩山派众人走远,定静师太才终于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她转向楚曦,目光中带着感激,更带着深深的忧虑:“楚少侠,今日多亏你机智周旋,否则……唉!倘贫尼是孤身一人,当无顾虑。可……若我恒山派诸人非有折损不可,只求诸般杀业,只由贫尼一人承担。”
楚曦心中动容,立即出言安抚道:“眼下危机已解,师太切莫忧虑。只是……嵩山派绝不会善罢甘休,魔教大举入闽之事,从头至尾,恐怕都是左冷禅精心布置的圈套,意在逼迫其余四岳就范。”
“为今之计,不如即刻飞鸽传书,将内情告知定闲、定逸两位师太。为保众弟子周全,便不再往福州去。至于嵩山派那边……大可借口弟子多有折损,需立即回山休整,左冷禅若是阻拦,便是不近人情了。大伙儿尽快赶路,返回恒山……方为上策。”
“少侠所言极是。”定静师太重重颔首,此次两番遇险,若无楚曦相助,定然伤亡惨重。她不愿弟子们再遭灾祸,立即唤来仪质,写好手书,仔细缚在信鸽足上。信鸽扑棱着翅膀,在晨曦微光中化作一个黑点,迅速消失在天际。
定静师太目送信鸽远去,许久,才转身面向弟子们,沉声道:“此地凶险未除,不可久留。咱们不去福州了,尽快赶路,取道浙江,回恒山去!”
恒山弟子们齐声答应,动作虽仍然利落,但脸上各有忧色。看着被大火和打斗弄得破败不堪的客店,不少弟子心中都觉愧疚不安。佛门弟子讲究清净慈悲,如今却累得店家产业受损。更兼此行匆忙,所带银钱有限,怕是无力赔偿,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楚曦见负责掌管钱财的仪清正与几个师妹低声商议着什么,却个个面露难色,便知她们在为何事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