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阿蓉以为她是放不下心,才陪着自己在这儿呆着,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别管我这儿,我知道你手上事情多得很,有事就忙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元香点了点头,却没有离开,只是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出声问:
  “阿蓉姐,你今早去找许大夫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哪儿不对劲?他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人在?”
  阿蓉歪头想了想:“没有啊,我去的时候就他一个人在屋里,院子里倒是晒了不少药材,看起来挺忙的。”
  元香“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阿蓉转头看她:“怎么了?”
  “那......你有跟他说阿允的事情吗?”元香问。
  阿蓉一怔,随即点头:“是在路上的时候闲聊,他先问起来,我才说的。”
  元香了然地点点头。
  阿蓉手上动作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问:“是不是我不该多嘴?”
  元香摇了摇头:“不关你事。”
  她没再多说什么,她觉得许大夫有些异样,不过他向来古古怪怪的,也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
  第115章
  接下来的几日,元香和阿蓉为了江翠娥的案子又往城里跑了好几趟。
  她们花银子请了城中一位口碑不错的状师,姓吴,据说帮着百姓写状纸、打赢过不少大小官司,在当地颇有些名声。
  吴状师熟悉本地律例,也清楚衙门断案的章程,具体该如何在堂上应对审问、如何避重就轻,甚至还能提前演练口供答词,算得上经验老道。
  两人将江翠娥的案情细细说了一遍,吴状师听罢,点头道可以往“女子出于自卫防身”这一方向认罪,以求从轻发落。
  谈到细节之处时,他提出:“到时候公堂之上,需得阿蓉姑娘亲口指证其父宋良贵素来性情暴戾,常殴打妻女,品行卑劣,偷钱赌博......最好能举出几桩具体事例,让官府信服。”
  “这......一定要当场说么?”元香皱眉,略带迟疑地问道。
  同时担忧地看了阿蓉一眼。
  让亲生女儿在大堂之上指证亲父的种种不是,不仅有违人伦,还容易引人非议。
  更何况宋良贵已死,毕竟死者为大......
  “当场说的效果最好。”吴状师语气不容置疑,“此案若要自辩合理,就得从苦情中争一分情理,你们若想她能减罪,这话就非说不可。”
  “......要是这样能救我娘,我会去的。”阿蓉握了握拳,缓缓抬头道。
  后来在吴状师几番了解之下,元香她们也渐渐清楚了这桩案子的来龙去脉。
  江翠娥为什么杀人?又是怎么杀人的?
  自打上回宋良贵因欠下赌坊的债,竟狠心想拿江翠娥去抵债一事被元香花了五两银子解决了之后,原以为他会有所悔改,收敛些许。
  可谁知,他根本没把那次教训放在心上,反而变本加厉,隔三差五又往赌坊跑。
  江翠娥劝过、哭过,也闹过,甚至一度跪下哀求,可都换不回他半分收手的念头。
  至于宋良贵这赌钱的钱是哪里来的?江翠娥她不知道也不敢细想。
  后来她越来越怕,她怕有一天,宋良贵又如法炮制,再次把她推入火坑之中,怕有天夜里有人踹门而入,声称她早已被典卖出去,而他们就是来收“货”的......
  在这种日夜惶惶、心力交瘁的煎熬中,她终于崩溃了。
  那晚,宋良贵又消失了几日回了家后倒头就睡,她终于忍无可忍,将一把尖刀刺向了他的心。
  阿蓉听到这里,早已泣不成声,整个人颤抖着捂住嘴,眼泪一颗颗往下掉。
  她都有些恍惚,吴状师所说的,到底是骇人的恐怖故事还是真是发生在她家的事情......
  元香也是不胜唏嘘,她也不知道这件事情竟然最后发展成这个结果。
  真到了审案子的那日,江翠娥当堂认罪伏法,阿蓉也在公堂之上递交了证词,将宋良贵平日的所做所为一一道出。
  纸终究包不住火,尤其是一桩骇人听闻的女杀男的杀夫案子。
  江翠娥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县城,连带着周边几个村庄都知道了这桩命案。
  除了宋家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了解其中原委,听后也只剩唏嘘,不禁低声叹道:“她也不过是一个苦命女人罢了,要不是实在被逼到绝路,谁愿意做出这等事来?”
  有人听了恨恨道:“是啊,连做亲女儿的都站出来亲口指证自己的父亲,说到底,那人也不过是个怅鬼,早该收了,真算起来也是死有余辜。”
  元香觉得,这样的舆论或许能对江翠娥日后的量刑起到几分作用,便雇了些人,口风利索的,说书的、跑腿的,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与人听,越多人知道这事儿越好。
  一时间,县城的街头巷尾、茶馆酒肆,甚至各个村口柳树下、庙会前的香火处,到处都在谈论这桩杀夫案。
  有人唏嘘叹惋,有人惊疑不定,也有人等着看热闹。
  这桩案子就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本来平静的水面,一时激起千层浪,但最终能泛起多大的波纹,还得看官府如何判定。
  元香她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接下来,唯有静静回家,等待官府的最后裁断。
  元香这几日过得并不好,帮着阿蓉处理案子时还能不去想,等回了熟悉的家里时,心里又空落落的了。
  照二果说的,阿允说的是几天后回来,可如今已是第七日了,仍旧毫无音讯,连个人影子都没见着。
  一开始她还能安慰自己说也许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行程,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心里的不安却像杂草一样疯长。
  时间一天天地过,元香虽然嘴上没再说什么,但弟弟妹妹们看得出来,阿姐比往日沉默多了,很多时候也会突然看着阿允哥的屋子发呆,跟她说话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知道阿允不知道哪去了之后,村里人的闲言闲语还有各种猜测,不少也传进了她的耳中。
  “阿允本就脑子有些不清楚,以前是元香看得紧才没事儿,现在一个不注意,人一跑,满山满水的,找不着路回来也是常理......”
  “可怜元香了,辛辛苦苦养着他,如今倒好,人说走就走了。”
  对于有些猜测,她听着自是觉着好笑,什么说阿允偷跑出去了但不知道回来的路的,她自然是不信的,阿允连驴车都会驾,怎么会不认识回家的路呢?
  那......是他自己想走了吗?
  他就这么......走了么?
  这事儿不能深想,越深想越难受。
  甚至宋向德夫妇也登门问过,说话小心翼翼的,“是不是因为那天我们说了亲事的事,阿允听去了心里不愿意,这才躲开的?”
  元香听了,只淡淡一笑,说:“不是,他不是那样的人,另外他会回来的。”
  虽然她嘴上说得那样笃定,可其实心里连自己都拿不准阿允到底还会不会回来。
  后来甚至春娇也来过一趟。
  那日她走进院子,先是望了眼那间紧闭着的屋门,春娇的脸色变了变,低低哼了一声:“既然看不上人家,也不用逃走吧?”
  说完这话她就红着眼哭着跑出去了。
  元香见了都顾不上跟她解释,自己都很累了,哪里顾得上别人莫名其妙的怨怼?
  二果见阿姐又在门前的小杌子上坐着发呆。
  她望着的是那间阿允哥住过的屋子,自他走后,那扇门就没再打开过,仿佛他只是临时出个远门,随时都会回来一样。
  “阿姐。”二果站到她面前,仰起脸,郑重地说道:“我相信阿允哥肯定会回来的。”
  元香听得一怔,转头看了他一眼。
  二果好像长高了一点,看着她的时候眼神干净、明亮,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她低声笑了笑,“哦?你怎么这么肯定?”
  二果歪歪头,“因为他是阿允哥啊,他最讲信用了,他要是说了回来,那就一定会回来!”
  “他说要教我打水漂的,他还没教呢!”
  见阿姐还是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二果有些不高兴了,上前拉了拉她的手,提议道:“要不......我们去找他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眼巴巴地望着她,“说不定,就像我们第一次见到他那样,阿允哥也受了伤,正倒在什么地方等着我们救他呢!”
  元香回忆了一下,那一次,把他那么大一个人运回来真是很不容易呢!
  她不由低笑了一声,只是摸了摸二果的头,却也没答应,也没否定。
  可第二日,元香真的自己出门了,先是在村里四处走动,仿佛只是随意转转,实则眼睛一直留意着每个角落;后来,又独自走上了山。
  一开始只是她一个人,谁知二果、三喜发现后也跟了上来,再后来,金凤和阿蓉也加入了进来。
  “你一个人瞎找能找到什么,我们也帮着一起找还不好么?”金凤有些埋怨她没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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