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她一眼瞧见元香,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元香被她这架势吓了一跳,连忙倒退几步:“你这是做什么?”
  二果三喜出来的时候也瞧见了,他俩还是第一次见大伯娘会这副样子,简直比当时当流民的时候瞧着还要狼狈一些。
  江翠娥仰着头,祈求地看着她,膝行几步朝她靠近,想去拉她的衣角,这时被眼疾手快的阿允拦住了。
  她哑着嗓子道:“求你帮帮我......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好,我是个混账,我不该和那个没良心的一起欺负你们,可我真的不能跟他们走啊......他们是要带我去死的!”
  元香皱眉,一时间还摸不清状况,就听见院外传来好一阵粗重的喘息和急促的脚步声。
  先是两个陌生的大汉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其中一个手撑着膝盖,恶声恶气道:“好你个婆娘,跑得还挺快!我还是头一回追债追到这份上。”
  紧接着他们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宋家人一起过来了。
  江翠娥听见那大汉的声音,整个人如遭雷击,瑟缩着想往元香身后躲,浑身直发抖。
  “到底怎么回事?”元香压住心头疑惑,冷声问道。
  为首的大汉甩出一张纸,晃了晃:“她男人欠了我们赌坊的钱,把她拿来做抵押的,现在还不上了,我们就得带她走,这是借条,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元香低头看了眼那张借条,确实白纸黑字,押名押籍,不容抵赖。
  她心头一沉,原来宋良贵这段时间频繁上县城,竟不是为找自己女儿?而是跑去赌坊赌钱!还真把自家媳妇都给输没了?
  这是没下限的什么人渣啊?
  她唇角冷冷一勾,心底涌起一股讥讽,自己竟一度还以为他真的急着找回阿蓉呢,现在看来,不过是她想多了。
  江翠娥还跪在地上,眼神惊惶地瞧着元香,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我求你了......就当是借我五两银子成不成?我一定会还的,你让我做牛做马都行......真的,我不想被他们带走......”她声音哑得不成样,狼狈不堪地恳求着。
  原本围在外头看热闹的宋家人,此刻也渐渐安静了下来,瞧江翠娥这副样子,脸上也露出几分不忍。
  “唉......她也是个苦命人啊,怎地就被自己男人卖了?”
  “就是啊,宋良贵这人真是没心肝!再怎么说也是结发夫妻,哪有把自己老婆抵出去的理儿?”
  “现在他倒好了,自己惹的事儿,把一个女人推出来挡枪!”
  那两个催债的把借条晃给元香看了眼,又麻利地收回袖中,见她神情冷淡,似乎并无出手帮忙的意思,便不再多话,沉声催道:
  “行了,钱还不上就跟我们走!”说着便弯身去扯地上的江翠娥。
  江翠娥惊恐地后退几寸,男人的手掌抚上她的手臂时她忍不住尖叫出声,这时她忽地又朝元香喊道:“你一定知道阿蓉在哪,对不对?她要是回来,可就瞧不见我这个娘了啊......我真知道错了啊,求你了啊!”
  元香眉头紧蹙,眼神里掠过一丝动摇。
  “等一下。”她忽然开口,打断了那两人的动作。
  催债的转过头看她,面露不耐:“姑娘,你还有什么事?”
  元香没急着说话,她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的江翠娥,心情十分复杂。
  若是以前,她绝对是不会管这对夫妻的事儿的,但是......这时候听她提起阿蓉,毕竟她是阿蓉姐的亲娘。
  元香心底愈发的沉。
  她终于轻轻叹了口气,出声道:“这债我还了,你们回去吧。”
  两个催债的一听,对视了一眼,能收到银子回去自然更好了,便止了动作。
  元香回屋拿了五两银子出来,递了过去。
  两个催债立刻接过银子,用牙一咬,便笑了:“好说好说,姑娘爽快,这份借条给你,那我们这就回去交差。”
  等那两个催债的大汉拿上钱走远了,一切重新恢复了平静,围观的宋家人也三三两两散去,江翠娥却还呆滞地跪在地上,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般。
  元香神情冷淡,“你走吧。”
  江翠娥闻言,忽然抬头,像是刚从噩梦中醒来,她以额触地,再抬起头道:“这钱我一定还你。”
  元香垂眼看着她,淡淡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是欠我的没错,但你也该记清楚,是谁欠了你的债?”
  江翠娥一怔,眼神顿时变了。
  第106章
  一大早就闹出这么大一摊事,任谁都有些心有余悸的。
  等一切平息下来,元香已经不想跟江翠娥再多说什么了。
  替她还赌债,一是看在阿蓉姐的份上,二也是念着当初他家带着她们姐弟仨一路抵达平州的情分上,毕竟她们人是安全到了。
  江翠娥也自知元香对她无好感,只低声留下一句:“这债我会还的。”
  说罢,脚步踉跄地回去了。
  她还得回去面对那个亲手将她卖了的男人。
  几个村人见江翠娥还在往她家的方向走,小声嘀咕道:
  “这还回去干啥,她男人都卖她了。”
  “可她不回去,又能去哪儿?也没地方去啊......”
  “说的也是,哎,其实也是怪可怜的。”
  刚才那一幕怪吓人的,尤其是看到那两个凶神恶煞似的男人要将大伯母给拖走时,三喜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她靠着着元香的胳膊,小声问道:
  “阿姐,大伯为啥要卖了大伯母啊?”
  元香也蹙着眉,她原先还以为宋良贵对原主一家刻薄,是因为他们一家是“外人”,可如今看来,他连自个儿老婆孩子都不放过,说卖就卖,就为了换几两银子,竟真是一点人性也无。
  “以后碰上你大伯回避着点,就算不上去叫人也没事。”元香叮嘱道,又瞧着二果,“你也是。”
  太吓人了,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俩孩子经过这次也知道事情的轻重,听话地点点头。
  时辰差不多到了村人出门上工的时候,元香家里也开始动了起来。
  她家的屋子眼见着就快完工,外墙已经砌好,门窗也都装上了,就只剩屋脊尚未封顶,但大体轮廓早已清晰,走进去一瞧,已有了几分“家”的模样。
  院子的围墙也砌好了,绕着整座屋子圈了一圈,院中地平找得平整结实。
  多出来的石料被铺成了一条青石小径,从正屋一直延伸到院门口,这样一来,等哪天下雨,脚下便不至于泥泞,鞋也不会弄脏。
  院子里,屋后的西北角重新搭了鸡窝和驴棚。家里的鸡如今已经开始下蛋了,这对负责养鸡的三喜来说可是头等大事,她早就高兴得合不拢嘴,每天鸡下了几个蛋,都要一五一十地报给其他人听,清清楚楚,说话语气都带着几分骄傲。
  有时候还特地把刚出炉的鸡蛋捧在手心,像献宝似的送来给元香看,眼睛亮亮的,就等着她夸一句。
  鸡窝和驴棚周围还圈着一块菜地,是原先就预留下来的,如今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新屋的建设算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等到时候正式完工了,元香还准备请大家伙儿正儿八经地吃一顿“谢工酒”。
  这些日子赶工紧凑,村人们干得早,元香也不能闲着,交代了几句后,就往窑房去了,那边还有一批陶坯等着她去上色、烧制,耽误不得。
  第二日,元香带着新烧制的一批陶器去了宝瓷斋。
  她刚踏进门,就见柳掌柜快步迎了上来,满面喜色,话音里都透着几分抑制不住的兴奋:
  “元香啊,可得告诉你个好消息!前几日我带着你新烧制的那套茶器,登门拜访了陈县令府,谁知正巧碰上县令夫人在后宅设茶会呢,那可是城里近来最有排场的一场小宴,来了不少本地的大儒、富商人家的夫人小姐。”
  她眼中亮晶晶地说着,带着几分得意,“夫人不知怎的,当即便请我进了后院,叫人把我带过去的陶器给摆上了桌,现场给满座贵人看,你猜怎么着?”
  见元香也饶有兴致地听着,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次可大大出了回风头!不仅是那县令夫人夸了,那些贵妇一个个瞧得眼睛都亮了,连声夸这器物‘闲致雅趣,形制新巧’,我报上了宝瓷斋的名头,当场就有人表示有意定制呢!”
  “如此甚好。”元香点点头。
  柳掌柜口中提到的那批“新烧制的陶器”,确实正是元香亲手打造的狸奴陶器新系列。相比于之前那套以“山林”为主题、描绘黄狸儿在林间恣意穿梭的作品,这一回的新款则换了个全新的题材——“春宴”。
  整套器物从配色到纹样都焕然一新,春光烂漫,花枝簇拥,黄狸儿蹲坐于花丛小桌之间,模样憨态可掬,仿佛正与山鸟野兔共饮春茶,别有一番趣味。
  虽主题迥异,但那只憨憨的小狸猫依旧是主角,已然成为狸奴陶器最具辨识度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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