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她这才慌了神,扯着嗓子往屋里喊:“良贵!良贵!快出来啊!出事了!”
壮实原本还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正做着梦,突然听见一阵喧闹声,睁开眼就见两个陌生大汉闯了进来,然后动作凶狠地将他爹摁在了窗台上。
他顿时吓懵了,张嘴尖叫:“爹!娘!”
江翠娥一听到壮实的喊声,心头一跳,连忙就往屋子里头冲,入眼便见到里头窗户大开,宋良贵的头正被其中一彪形大汉死死地按在窗沿,脸朝外,脖颈间青筋暴起,一时却动弹不得。
“哟,你还想逃?算你倒霉,被我逮个正着!”那大汉冷笑一声,抬手就是一拳,重重砸在宋良贵的后背上,宋良贵立时发出一声惨叫,疼得龇牙咧嘴的。
江翠娥惊得脸色煞白,赶紧扑上去拽那大汉的胳膊,急声喊道:“你们这是干啥啊?放开他!快放开!”
那大汉不耐,一把将扑上来的江翠娥甩开,江翠娥毫无防备,被猛地掼在地上,背脊直接撞到墙上,痛得她闷哼一声,半天都爬不起来。
“你去屋里搜,看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那人对另一个同伙吩咐。
另一个大汉应声而动,立刻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地乱翻起来,连炕头的被褥都掀了,旧衣裳和杂物洒了一地,霹雳啪啦乱响一片。
壮实也被人一把推下炕,摔在地上,他霎时哭得更厉害了,还带着恐惧的尖音:“娘!”
他一边喊着,一边带着鼻涕眼泪扑向江翠娥。
那大汉听着孩子凄厉的哭声,眉头一皱,烦躁得很,猛地转过头来,脸一沉,凶神恶煞地朝他吼道:“再哭,就把你腿打断!”
这声音仿佛一声炸雷,吓得壮实猛地一抖,眼泪还挂在脸上,哭声却一下子哽在喉咙里发不出来了。
江翠娥只觉眼前直冒金星,疼得浑身骨头像要散架,听见儿子的哭喊却仍挣扎着抬起身来,强撑着伸手想去护住他。
自家屋子里突然被人闯了进来,然后当家的还被人给打了,她心头又慌又怒,浑身颤抖地朝门外大声喊:“有没有人啊?!快来人哪!有人上门抢劫杀人啦!快去报官啊!”
摁着宋良贵的大汉冷笑一声,瞥了地上挣扎着的江翠娥一眼,语气阴冷:
“你男人欠我们赌坊五两银子,说好昨儿个来还的,如今期限已过,我们不过是上门讨债,你要报官?尽管去!咱们有借据在手,谁理你?”
江翠娥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宋良贵,颤着唇问:“当家的,他说的可是真的?”
宋良贵被死死摁着头,嘴里呜咽着,像是想解释,又像是怕极了,只是吱哇乱叫一句:“能不能、能不能再宽限几日?不就五两银子么?我肯定能弄到钱的,真的!”
“少废话!”那大汉一声冷喝,从腰间抽出一根粗麻绳,当场将宋良贵翻过身来,三两下就绑了个结实,动作利索得仿佛拎走个麻袋。
“你就是想跑,老子们才不信你那点鬼话!”
宋良贵被绑得动弹不得,眼珠子疯狂乱转,挣扎着喊:“我侄女有钱,真的!她现在做生意赚大钱呢!她肯定会给我银子的!”
大汉见惯了赌徒在还不上钱的时候编各种瞎话,要是真有啥有钱亲戚至于混成这幅德性?没理他,只把绳子绑得更紧了些。
那边那人已经把宋良贵家翻了个底朝天,甚至连床底下都翻过了。
“呸,穷光蛋一个,家里穷得快连米粮都见底了,更别说值钱的东西。”他一边翻一边气恼道,“大哥,现在咋办?”
这两人是赌坊派来讨债的,最要紧的就是逼债主还钱,若真还不上,就得拿走当时抵押的东西,实在不行,就算是人也能卖。
“那就把他带回去。”为首的大汉冷声道,“卖给人牙子,也能换点钱回来。”
话音一落,被绑着的宋良贵身子一抖,脸色惨白如纸。
江翠娥此时早已泪流满面,眼见男人被绑,还要被卖,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壮实哭得抽抽噎噎:
“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啊?当家的,你为啥要去赌钱啊?现在......现在我们娘俩可怎么办啊?”
屋里乱成一锅粥,外头动静也不小,宋良贵这边的吵嚷声早把邻里惊动了。
这么一大清早的,不少人还没起床,就被这杀猪般的动静吵得披衣出门、纷纷探头张望。
“谁家又打架呢?”
“我听着像宋良贵家,吵得跟杀猪一样!”
“啧,我可是听清了,说是欠了赌债,人家上门讨账的!”
“啥?赌债?!”
“天杀的,这宋良贵真是作孽啊,一家人都要被他拖下水!”
屋里那汉子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张,展开一看,冷哼一声:
“......借银五两......抵押我妻江翠娥......”
借条后还附着一张籍书,纸页微泛黄,上头写得清清楚楚,姓名、年岁、籍贯一应俱全,落款处正是“江翠娥”三字。
他抬眼扫了地上那个哭得满脸泪痕的妇人一眼,眉头微挑,问道:
“你叫江翠娥?”
江翠娥一愣,没明白对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含着哭腔怯怯点头:“是、我是......”
那汉子冷笑一声,陡然抬脚踹了边上的宋良贵一脚,骂道:
“你他娘的真不是个东西,自己出去赌钱,竟拿自个媳妇作抵押?!”
这世上赌徒多如牛毛,他们见惯了这样的,有人拿田契,有人抵儿女,也有人......抵自己媳妇,恶心归恶心,但也不稀奇了。
宋良贵那一脚挨得结结实实,身子被踹得一歪,闷哼一声,却始终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江翠娥一眼。
他脸色灰败,身子缩成一团,肩膀微微发着颤,像个被打服的狗。
当初向赌坊借钱时,跟他一同伸手借银的赌徒不少,有人抵押自家房产,有人拿旧物作担保,可他宋良贵,家里实打实连个像样的值钱物件都没有。
有人便给他出了个主意,说实在不行还能“抵人”。
只是像他这把年纪的男人,值不了几个钱,但女人不一样,不论年纪大小,总比男人好出手些。
他一琢磨,觉得有道理,就背着江翠娥悄悄翻出她的籍书,拿去作了抵押,才换来五两银子。
而且他不是一直输的,中间也有赢过,只不过是运气不好罢了,他想的是把本金赚回来就收手。
可谁让他运气偏就这么差呢?
江翠娥听得目瞪口呆,连哭都忘了,一时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嘴唇直哆嗦,整个人僵在当场,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你疯了吧?你竟拿我……拿我抵债?!”
宋良贵低着头不吭声,脸上写满心虚和闪躲。
那汉子将借条连同那张熟得不能再熟悉的籍书展开,举到她眼前,江翠娥只觉眼前一黑,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来。
下一刻,她猛地朝前扑过去,跪在地上扑向宋良贵,双拳死死砸在他胸口,哭喊得撕心裂肺:
“你这个没良心的畜生!我跟你吃了多少年的苦,你现在竟要把我卖给赌坊?你不如一刀杀了我!”
一个女人若真被卖进赌坊,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左不过是被逼去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沦为玩物,若真落到那步田地,她宁愿死了,也不愿受那般屈辱。
她脸上已分不清是泪还是汗,头发也因失控而散乱,浑身都在发抖。
“是我对不起你......”宋良贵仍旧低头缩脖,撇过脸不去瞧她,声音像蚊子一般,“你就......你就先跟他们去,等我有了钱,一定去赎你回来......”
这话一出口,满屋子顿时死寂。
江翠娥一时止住了哭声,眼神怔怔地望着他,明明是夏日,却像坠入冰窖一般,只觉得浑身冰凉。
半响,她突然擦了把脸,爬起身后突然笑了,指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就算下地狱,我也会拉着你一起!”
屋里的两个大汉对视一眼,见这对夫妻吵得快翻天了,心里也有些犯嘀咕,要是真闹出人命来,钱收不回来,人也没了,反倒得不偿失。
一人当即放开了地上的宋良贵,转而朝江翠娥走去,沉声道:“别闹了,跟我们走。”
江翠娥一见他们要来抓自己,脸色一变,原本哭得连站都站不住的身子猛地绷紧,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拔腿朝门外冲去。
头发凌乱,裙角飞扬,脚步踉跄却似拼了命般。
“快拦住她!”身后传来大汉的怒喝声。
一大早,元香便听见外头传来些嘈杂声,夹杂着咒骂、哭喊,起初还远,渐渐却越来越近。
她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她家。
竟是江翠娥。
她整个人如同是疯了一般,头发散乱,衣裳凌乱得像是被撕扯过,脚上的鞋跑得只剩一只,脸上满是泪痕,惊惶交杂地仿若惊弓之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