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丛孝昨晚到家时青叶已熟睡,杏娘就没把她叫醒,早上给她梳头发时插上她爹给买的簪子,一支海棠银发簪。
  小小两朵大开的海棠花,花蕊还点缀了黄色的染料,活泼俏丽,清新脱俗,最适合小女孩穿戴。
  今天杏娘没给她梳包包头,只在头顶挽了个髻,插上发簪,其余头发披散。
  小小女童陡然间像变了个人,一下子有了少女的容颜,尽管身量还小,却实实在在显露出不同于男孩的柔美。
  自打早起换了发型,青叶的动作就变得斯文起来。说话轻声细语,走路缓步慢行,从林子里的野猴狲变作了循规蹈矩的小淑女。
  连陈氏见了都面露惊异,她小孙女怎一夜间就长大了,这还是她个那圆头圆脑的小孙女?
  尽管仍是圆润的长相,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了少女的影子。
  这可真是长一年,身形不只长一岁,越长大变化越明显,女孩子长起来可太快了。
  丛三老爷更是不用说,啧啧称奇,没口子夸赞:“哎哟!这是哪里来的小仙童呀,我瞧瞧……原是咱家小青叶呀!啧啧,可太好看了,我就没见过这般好看的小女娘。”
  直把小孙女逗得心花怒放,双手叉腰,仰头大笑,上颚顶都露了出来,一下子又给打回原形。
  青叶在家里收获了一通赞美,还是觉得不过瘾,又出去溜达了一圈。
  西边都是男孩子,不是她的目标,她出了大门往东走。
  所到之处自是人人称赞,说她的发髻好看,簪子也漂亮,顺便知道她爹从县城回来了。
  尤其是何竹姐妹艳羡的目光,极大地满足了青叶的虚荣心,越发笑得合不拢嘴——何梅姐姐尚且没有银簪子戴呢,她可是垄上第一个有银簪子的女孩。
  就这般得意了一上午,腮帮子都笑发酸了,青叶赶紧闭上嘴巴回家。
  再笑下去涎水就要滴下来了,她才出了大风头,可不能立刻就丢丑,小淑女的瘾头还没过呢。
  丛孝捏了一把她的圆脸蛋,“好看极了,我闺女是这条垄上最俊俏的女娃娃。”
  一句话又逗得小女童见牙不见眼,丛孝这次在县里最大的感触就是张家嫁女儿的奢靡。
  原来大户人家小姐的嫁妆是打出生就开始积攒的,等到了说亲的年岁便成了好大一笔家资。
  他们乡下人家哪有这个说法,都是说亲后准备一份嫁妆,家里富裕,疼爱女儿的能多得几串铜板,几床被子、衣物等。
  大半都是几身衣裳,一床被子就给打发了,世风如此,也怨不得爹娘。
  当年他媳妇的嫁妆是十里八乡的头一份,连床柜这样的大件家具都有陪送,这在村里是极为罕见的。
  一般新房里的陈设是男方家准备,有些人家只把老房子刷一道白灰,搬来爹娘房里的桌椅,这在乡下地方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谁家有那么些银子起新房,置新家具,手头有钱还不如多置两亩地。也只丛孝当时在府里挣了钱,房子、摆设都是新的。
  加之李老爷子是个有本事的,舍得给女儿置办嫁妆,也无怪乎人人眼红。
  在之后的几年时间,杏娘的嫁妆都无人越过,成了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的几个嫂子嫉恨得扯烂了好几条帕子,牙龈险给咬碎,那也是白搭。老爷子的银子轮不到他人做主,之前是,往后也是。
  丛孝想着自个是不及岳父大人有本事,可也不能差的太远,等女儿出嫁时连份像样的嫁妆都置办不出来,岂不叫人笑话?
  现下知道的不晚,还有几年时间准备,且等他慢慢给女儿添置首饰器皿,先攒起来,到时拿出来也能充一番场面。
  跟有钱人家是没法比,但凭良心做事。
  丛孝打发女儿去灶房,他好起床洗漱:“叶儿,你先去给娘端菜,跟她说爹马上就来。”
  青叶点头,“爹你快点,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知道了,这就来。”
  吃过饭丛孝在垄上溜达,天气晴朗的日子大家都在外面晒太阳,他也过去凑热闹。
  杏娘有心让他松散两天,过年的准备不急这一时半刻的,男人才刚回来,调养好身子最要紧。
  三个跟屁虫跟爹的亲热劲还没过,跟手跟脚忙个不休,走到哪跟到哪。
  有人心痒难耐,不禁问道:“你在县里做了什么大事,东家老爷竟然派了两个人来你家帮忙秋收?”
  丛孝爽朗一笑:“这一个多月,我在县里不是在补砖墙,就是在屋顶捡瓦片。我本事大得很,能把屋顶上的瓦摆成一朵花,东家看了就欢喜,自然多多的赏赐给我。”
  众人大笑,“又在胡说八道,你就算摆出个仙女模样,老板也不会跑屋顶上去看,你这是俏眉眼抛给瞎子看——白搭。”
  “你们别不信……”丛孝笑意盈盈,“县里的有钱老爷是多,可穷人也多,有些比咱们还不如呢……”
  乡里人家对城里人有一阵莫名的敬畏和敬仰,总觉得他们过得就是神仙日子,一时听他说得入了神。
  第98章
  丛孝确实没撒谎,经了老纪头和张家的事后,他在县里也算小有名堂。
  人都知晓他精通泥瓦木工活计,是从府城闯荡回来的,一时打听他的人还不少。
  时值冬季,玉陵县雨雪是少不了的,新起的房子还好,谁家老房子不滴个雨漏个水的。
  不是屋顶上的瓦片移了位置,就是被风掀翻了缺个洞,到了雨天,外面“哗啦啦”倾盆大雨,屋里“淅淅沥沥”小雨连绵。
  家里的盆、桶、罐,有一个算一个,都拿来接水,“叮铃哐当”响个不住,比戏班子开锣还热闹。
  光接水还不行,隔一会还得倒出去,要不水满了流得满屋子岂不是白接了。
  下雨天恨不得专门安排个人接雨水才好,到了夜里更是烦人,总不能瞪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哪只罐子该倒水了?
  不够繁琐的!
  一场雨后满大街都是找瓦工师傅的人家,年老的尚且不要,捡瓦片得上屋顶,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出个好歹凭添晦气。
  丛孝这般年轻、手艺又好的就成了香饽饽,请他做工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恨不得排个单出来才好。
  这一个来月丛孝就忙着爬上颠下的,快成飞檐走壁的高手了,极有当梁上君子的潜能。
  当然,比起张家的工钱那是天壤之别,可张家这样的单子几年才能碰上一次,可遇而不可求,更多的是这般修修补补的小活计。
  丛孝丝毫不嫌弃,上一天工就赚一天钱,这还有什么不满的,整日里无所事事才叫人心里发慌。
  朱青水好奇地问:“你说这些人都住到城里去了,怎么可能比咱们还穷?咱们就是守着家门口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哪天要是没了收成就得饿肚子,他们城里人不都有的是钱吗?”
  丛孝还没开口,丛五老爷哼一声:“皇城根底下还有叫花子呢,哪里都有穷人,咱们还算好的,有田亩在身,那些身无分文的多得是。”
  “就是,地才是咱们的根,有地在什么都不怕。话说今年的雪是不是少了点,才下了一场就化了……”
  “下雪你说冷,不下你又愁得慌,你到底想怎么样,老天爷都要被你弄迷糊了?”
  那人拍了他一巴掌:“胡说什么,老天爷最是神明,想是还没到日子,离过年还有一个月呢,过年肯定下雪。”
  “下雪比下雨好,冷冰冰的雨一下,呼啦一阵风吹过来,牙齿缝里都在往外冒寒气,穿多少衣服都没用。”
  一群男人凑在一起絮絮叨叨,无非说说庄稼、收成,企盼一下来年能有好年景,日头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大日头难得啊,还是多晒晒吧,去去霉气。
  女人们则忙着晾晒床单、被褥、换洗的衣物,晒了太阳的床铺格外暖和,充满了阳光的气息。床铺底下垫的枯黄稻草也抱出来晒晒,除去湿气更干爽,躺上去软绵绵的,如同睡在云堆上。
  杏娘烧了一大锅水在院子里给两个臭小子洗大澡,平时就洗个手脸、屁股、脚的,等天一放晴就要烧热水搓澡。
  丝瓜络在白胖的胳膊上来回搓,一层层泥垢滚成条状。
  杏娘嫌弃地皱眉:“我的天,才四、五天没洗大澡,你怎么就脏成这样,你每天是睡在灶膛灰堆里吗?”
  青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每天晚上跟着娘睡觉,娘也是脏兮兮的。”
  “我才不像你这么脏。”杏娘啐他一口,“我说夜里睡觉怎么总是闻到一股酸臭味,原来源头是你这个臭小子。从今天开始你就搬到灶房来睡吧,左右你都这么脏了,睡哪里都成。”
  青果扭着身子不答应,往他娘身上扑,“我不要睡灶房,我要跟娘睡,我都洗白白了,娘,你闻闻,可香了,我才不臭。”
  木盆里的水被他扑打得到处都是,溅了杏娘一身,“好了,好了,别闹了,娘还没洗澡呢,要是着凉了我揍你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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