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谁会为这样一位落魄公主,献上“绿绮”这般价值连城的古琴作为见面贺礼。
他这样做,别说萧成衍,谁来了都会觉得他“疯”了。
桓恂语气淡然:“一把琴而已,给谁都无所谓。”
萧成衍听罢,摇了摇头,不是否认的意思:“也就是桓兄你,整个北邺,也别说是北邺,哪怕连南殷加上一起,也找不出你这样第二个人物,功名利禄,你看起来甚么都不在乎。”
桓恂转眸,脸上笑意不明:“甚么都不在乎,才是最危险的。”
萧成衍哈哈大笑两声,没有接话。
他说起后天的邀约,问他:“后天申时,桓兄要不要一起?”
桓恂对他接不接话,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道:“殿下与公主萃聚,臣一个外人贸然叨扰,未免失礼。”
说着不太合适,其实就是彻底拒绝的意思。
官场行事,有时话不用说得太满。
他需要萧成衍这个棋子,不代表事事都要与其走得太近。
北邺与南殷迟早有一战,双方暗地里都在悄悄计划,唯独萧成衍这样一个“质子”,还企图两国能和平下去。他同胞兄长萧成遵,已两年没有派人接他回去小聚了。
这样……如果还不能看出其中猫腻,他真觉得此人此生只能当一个吉祥物。
但这都不是要点,要点是天灾性刻薄寡恩,多疑。
此番他回到建安,本就是“人质”,位于深宫中的九五至尊,生性刻薄多疑,最忌见臣下与敌过从甚密。
他位置特殊,没有必要引起其怀疑。不然他布下的局,还有何意义。
萧成衍见他不去,猜测道:“是不是刚才碰到的临川跟静宜,让你想到陛下要给你赐婚一事,她们两个,你没一个看对眼的?”
他安慰他:“宫里是没有其他适龄女子,但方才不过是匆匆一瞥,桓兄未细看,而且感情也能日久生情,不要提早灰心。”
萧成衍在一旁说着话,桓恂面上不显,心底却已百转千回。
容羽涅摇身一变成了顺和公主,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打乱了他的谋划。
原他打算,摸清建安局势后,派人将她掳来。
如今计划未及实施,却已被掐死。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看来…这真假公主的迷局,他得亲自找个机会弄清,到底哪一环,出了差错。
第60章 天选之人
临川跟静宜款步而来时,羽涅远远望去,只见亭亭玉立,娉婷袅娜的两个女郎相互勾着手,往咸柳轩而来。
个子稍微挺拔的那一个,容貌清新秀丽,唇色娇妩,着鹅黄彩绣水纹百褶襦裙,梳着高锥发髻,青黛啼眉,脸若玉盘,发饰华丽,尤其那一对宝石花丝簪最为亮眼。
余下的那一个身上的水红百蝶烟罗绮云裙,一双眼眸莹润如玉叫人称赞,脸型为美人标配的鹅蛋脸,五官小巧,却不显柔弱。
羽涅见二人渐近,出于礼节,提裙下阶相迎。
三人于轩外照面,彼此盈盈行礼,右腿微屈膝,身体稍稍前倾,双手轻握贴于腹处。
向来古道热肠的临川抢先开口:“早就听闻顺和姐姐,貌若犹如那九重天上的瑶池仙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临川亲切握上顺和的手,自我介绍道:“姐姐许是不认得我。说来我们倒是同年所生,只是姐姐虚长我五个月。我封号临川,闺名华若,姐姐私下唤我华若即可。”
华若看起来为人爽朗大方,没有那些个天家贵女的傲气,待顺和更是格外亲切。
按礼法来说,皇室女子闺名需避讳外传,即使公主之间也应以封号相称。除非二人关系真的很要好,私下才会彼此称呼名讳,抑或者小字、乳名。
因昨日接驾一事,原本羽涅最怕来见她的人,有不好相处的。不想眼前这两位出乎意料地和善。
赵华若天真无邪,为人热情。一旁的静宜虽未开口,眉目间也未见倨傲之色,神色温和,叫她略紧绷的心弦松了好几分。
昨日那些亲王们高傲的目光,士族子弟们讥诮的言语犹在心头。
相较之下,她不由得暗自感慨,这金尊玉贵的皇亲贵胄里,也有平易近人的。
萧成衍举止潇洒,赵云抟虽不会说话,但也无蔑视之意,眼前这两位更是和顺得不像天家公主。
看来这皇室还是有好人在,今日体验,比昨天城门接见的那些亲王士族要好太多。
待赵华若说完,一直暗地里观察羽涅的静宜,掩唇笑回:“华若你这般热络,倒叫顺和不知所措了,可莫要吓着她。”
羽涅转眸,望向静和。
依宋蔼方才跟她说的,静和便就是崔美人之女。
静宜迎着她的目光,语气轻漾:“顺和妹妹,对我这个当姐姐的恐怕也是陌生。”她说话的声调比柔情似水更甚:“我比妹妹年长一岁,名华姝,‘静女其姝’的姝。”
“静女其姝”……好熟悉的一句话,她好像很久之前在哪里见过,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而今想要附和几句,不想给赵华晏丢人,但连出处都寻不到着落。
这要是个化学公式多好,她顺手就给解决掉。
见眼前两位一一说完,羽涅知晓自己得回点话,不能像个榆木疙瘩似的发愣,给赵华晏丢脸。
她端庄着,含笑开口:“华姝姐姐的名字当真雅致,比我的名字要风雅许多。”
夸赞完,她不忘来一番客套之词:“说来也奇,今日虽初见两位姊妹,却觉着与二位姊妹之前像是见过一样,愈发亲切。”
“谁说不是呢,妹妹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赵华姝回道:“可见即便我们姊妹自幼各处一方,这血脉里的亲近,却是怎么也割不断的。”
“就是就是……”华若跟着说:“怎么说,我们都是父皇的孩子,互相亲切,都是应该的。”
宋蔼侍立在一旁,待几位公主语毕,方才上前半步,福身道:“日头渐毒了,三位殿下久站劳神。不如移步轩中叙话,奴婢遣人重新布些冰酪跟酥山等吃食过来,殿下们边吃边聊,最是消暑。”
“这大热天的,轩中闷得慌,不如去水边来得痛快。”华若跟在自己家中一样:“适才我进来打眼瞧见那池上水榭,话说水退池上热,风生松下凉。”
她看向羽涅、赵华姝二人:“两位姐姐,我们不如让下人们把冰酪酥山都挪到水榭去,咱们对着满池荷花说话,岂不比闷在屋里强?”
羽涅在轩中待得也闷得慌,她应了赵华若的提议,一旁的赵华姝对此没有异议。
赵华若见她俩都同意,欢快挽上二人手臂,朝池边去了。
*
过了小桥,三人进了水榭,相继围着圆桌落座。宋蔼与翠微二人将挪过来的酥山冰酪一一摆好,退到角落处,静待吩咐。
羽涅执一把素纱团扇,赵华姝捏着湘妃竹骨扇,两人慢慢扇着。
赵华若一心都在碗中的吃食上,银匙在冰酪里搅了两下,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她边吃着,眼神不由往另外两人身上瞟,听着她俩说话。
提起昨天城门接驾之事,赵华姝面上显得有些不过意,说道:“昨日原该亲迎妹妹归都的,偏生我身体倍感不适,累得华若也留在宫中照料。因而我和她都没能去城门外,欢迎妹妹回来。此时说起来,我这个当姐姐的,甚是惭愧。”
事出有因,羽涅对此并不在意,从她性格上而言,即便没有原因,她同样不会因此,心中就对她二人有何看法。
她不以为意回:“姐姐无须介怀,姐姐又不是故意不去,既是身子不爽利,自然该好生将养。况且,姐姐今日不是就来看我这个妹妹了。”
她特意强调:“今日这般炎暑天气,姐姐还特地过来瞧我,这份心意,比任何东西都重。”
听她这样回答,赵华姝垂下眉睫,摇扇子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她压下心中愧疚,却仍说了句:“到底是我不对。”
这话里藏着两层意思,在场人唯有赵华若听懂了。
她似乎很着急似的插话进来,替赵华姝宽心:“华晏姐姐已原谅咱们,华姝姐姐要是再这样说,要让华晏姐姐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赵华姝没有立即抬眸,依旧垂着双眸,只是点了点头。
见她这样像是无法释怀的样子,羽涅心中只叹,眼前人真是一个心思细腻之人。只有心思细腻的人,才会对这样的事反复咀嚼,久久不能释怀。
怕她仍旧过意不去,羽涅继续道:
“华若说得对,姐姐无须自责,这到底不是你的错,生病这样的事,谁又能未卜先知。此事怪不得你,若真要论个对错,倒不如说是老天故意捉弄人,给咱们排了这样一出戏,好在重头戏是在今天上演,你我又没错过。”
她一番劝慰,赵华姝终于抬眸,秋水般的眸子泛起微光。
凝睇她片刻,赵华姝别开视线轻叹:“华晏妹妹心思温恭直谅,我这个当姐姐的……真是不如你。但到底是我不对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