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派出的探子说,王县令正在秘密收拾家财,看样子是明白惹了不该惹的存在,准备逃走。但他的亲眷,没有异常。”
  朝恹道:“看紧了他,他若想走,立刻报于我。那两个活着贼人,三郎,劳你审问,你是大理寺的人,审讯这块,自是比我这外行人强。”
  “是。”孟璇离开。宁付紧接着来了,见面便请罪,说是没能完成任务。
  朝恹道:“你已尽力,并不怪你。下去好好歇息,你也受伤了。”
  宁付道:“我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正说着话,两个士兵进来了,他们是边境驻军,行了一礼,道:“郎君,我们将军在北门发现一个晕倒的人,看样子,有些像夫人。将军让我们给您带来了。”
  敌寇之事解决后,朝恹不愿等待,这对于他来说,实在被动。他命空闲的府兵在县城里面找人,又传讯边境驻军,搜寻周遭。
  闻言,步伐沉稳,来到院中。
  两个士兵找了马车,带回来的。马车现在就停在院子里面,朝恹走到马车前面,撩开蓝色布帘。
  两边车窗开着,里面的人歪着身体,靠着车壁,合着双眼。烟雾熏得一张脸黝黑,应是哭过,黑灰并不均匀,有些地方多,有些地方少,眼下部位,甚至没有,宛如一只花猫。
  他的头发与衣服分外凌乱,沾着灰尘、泥土、树叶、血液。
  隔着些许距离,瞧着格外狼狈。
  朝恹登上马车,修长手指轻柔拂过对方眉眼,抬手一捞,把他的花猫带进怀里,避开后背伤口,带回屋里。
  “去请大夫。”他对跟在身边的黄大等人道。
  第45章
  秋日,天高,云淡。
  经历一场乱像的朱阳县县城,尚且没有恢复往日的宁静,但自然环境已经恢复往日的祥和。
  凉爽的风掠过房屋街道,四下鸟鸣,清脆婉转,临河杨柳枝条轻轻摆动,柔软芽头垂入水里,潮湿的绿意,鲜活动人。
  “大人!”
  孟璇向朝恹回禀了审讯结果,洗去手上的血液,和宁付走在河边,时不时有府兵路过此地,朝两人行礼。
  宁付挥手,对孟璇道:“三郎,咱们去僻静一点的地方说话?”
  “也好。”孟璇道。
  两人自河边而下,来到鲜少有人来往的鬼宅前头坐下。宁付道:“方才说到哪里了?”
  孟璇道:“正问及你的伤势。”
  宁付道:“这不严重,比起郎君的伤势,可要轻上不少。咱们也算来得及时,否则后果真不敢想。”
  孟璇颔首,却是若有所思。
  “三郎?”宁付不解看他。
  孟璇道:“夫人如何?”
  宁付道:“没看清楚。”
  孟璇道:“我指的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说郎君太过在意夫人?这有什么,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孟璇失笑,摇了摇头,道:“其他人可以专情,但郎君不能专情。这将意味着郎君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此次回到京城,怕是很多人又要动心思了,原先说得是遵循长辈意愿,未立正妻之前,房里不添人,现在开了个先河,可就有的烦了。”
  宁付道:“本来房内就该有几个知冷暖的人。再则,郎君至今没个一儿半女,那位小郎君现在都有孩子了。郎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也是圣上并不关注这个,否则其他人哪敢对着郎君私事动这些歪心思。”
  孟璇道:“含珠娘子的女儿已经十三了。她可是一直盯着郎君正妻的位置,这位夫人最好不要有了身孕。”
  宁付皱起鼻子。
  .
  顾筠恢复意识的第一个呼吸,嗅到浓郁苦涩的药味。
  他脑袋缓了片刻,方才缓过劲来,整个人猛地坐了起来,动作太猛,牵扯到后背的伤,疼得下意识发出轻微声音,抓住手边东西。
  柔软的触感,随着慢慢褪去的疼痛,传递上来。
  顾筠垂下眼睛,看到一张熟悉的旧被,陈旧的蓝色,被套带着两个不太规则的补丁。
  他愣了一下,环顾四周。
  周围布局与物体,同样熟悉。
  他回到了租房。
  怎么回事?顾筠有些恍惚,甚至怀疑昨夜的经验只是一场梦。他拉开被子,撑着床榻,想要下床,去到门外,看看情况。
  现实问题阻挡了他的步伐——床榻下头没有鞋子,连他穿得那双鞋子也没了。
  顾筠这时才反应过来,撩起衣服,白皙皮肤上头缠着细白纱,伤口已然被包扎好了,浓郁苦涩的药味来源于此,与此同时,衣服亦被换了。
  他的脸瞬间白了,思考起来那个关键问题。
  谁把他救回来的?
  笼统他也不过认识几个人,且都没多深交情……
  顾筠心道:难道是县衙那头的人?可是县衙那头受难,众人自顾不暇,怎的会去北门将他救回?还这般,极有可能是……
  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浮出水面,顾筠很难自欺欺人下去。他怔愣几息,呼吸沉了下去,坐回床榻,低首去看身上的衣服。
  丝丝滑滑的布料,竟是丝绸。
  比喜悦先一步涌上来的是负面情绪,他想:对方给他换这样好的衣服,是不是说明对方没有生气?
  顾筠抱着希望地想,片刻过后,又觉得自己异想天开,究竟是怎样的人才会拥有如此大的胸怀?
  扪心自问,他不会立即对一个哄骗自己的人,如此的好。
  顾筠脑中种种念头几乎拧成一根麻花,叫他分外不安,心脏都快震碎了。
  终于,悬着的刀落了下来。门开了。
  此刻已经下午,昏黄的光芒成片成片涌了进来。
  顾筠抬眸看去,便宜夫君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不过一夜未见,却恍如隔世。
  顾筠直直看着对方,眼睛也不眨一下。
  “怎么了?”朝恹问道,放下药碗,来到床边,撩开顾筠额前头发,手掌贴上他的额头,如常的温度,烧应该是退了下去。
  他放下了手,端起药碗,瓷作的勺子搅动黑糊糊的药液,道:“把药喝了,温热。我尝了,不苦。”
  顾筠眼珠子艰涩转动一下,道:“你不知道吗?”
  朝恹淡淡说道:“知道什么?”
  这一瞬间,顾筠感觉到了一点压迫感。他认为面前之人变了,可这变化与他想象的变化不同,这是气度上的变化,似乎是从一个人,边作另外一个与他相似的人。
  他仔细观察对方,对方也与他进行对视。
  “叮当——”瓷碗碗底落到桌上,瓷勺与瓷碗的碰撞,无比刺耳。朝恹坐到床边,顾筠把盖至腰间的被子压紧实了,下一瞬,被人捏住胳膊,连着被子一并拖进青年怀里。
  青年捏住他的下巴,道:“你瞒我什么了?”
  顾筠道:“你不都知道了?”
  朝恹嘴角展露一个极其浅淡的笑容,道:“我不知道,我听你说。夫妻一体,你不该有事瞒着我。今日天气正好,也是坦诚相见的时候。”
  顾筠将他看着,倏然展露一个笑容,道:“我很高兴,你没有死。”
  朝恹手上力度松了,怀里的人,带着欢喜,抱住了他的脖颈,抬起脑袋,亲在他的嘴角。
  缓了片刻,他把对方双手拉了下来,捏在手中,道:“这是实话吗?”
  顾筠嗯了两声。
  对方既然没有反感他的接触,那么对方就是没有发现他的谎言,虽然不知对方为何没有发现,但这是一个好消息。
  坦白来讲,他还没有做好此时真相现世的准备。
  因为他没有工作,因为他受了重伤……他想起那些艰难困苦的日子,总是忍不住为自己考虑。安定下来,安定下来,一定,不缺这点时间。
  坏人模样,惟妙惟俏。
  朝恹笑容弧度收敛了一点,他看着面前双眼明亮的人,低头挨了过去,角度微偏,鼻尖错过对方鼻尖,抵在对方柔软的脸颊,张口咬住对方唇瓣。
  顾筠吃痛的嘶了一下,青年那条舌头便进入他的口腔。
  这是一个格外吓人的吻,顾筠时时刻刻都有一种会被对方嚼碎吃掉的感觉,他的舌头被吸吮的发麻,轻轻卷曲起来,进行躲藏。
  朝恹垂着眼帘,接吻之时,目光沉静,极度冷静,空着一只手,拨开顾筠腰间被子,勾起衣服下摆,握住那截光滑细腻的腰,往上捻磨。
  顾筠惊地险些咬下去,他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
  “等等……”
  朝恹动作不停。顾筠于是朝对方舌头咬去,牙齿放才触碰到,对方停下了动作。
  顾筠连忙刹住车,为了掩饰自己的举动,他甚至主动去缠对方。
  正在此刻,他似乎听到一声冷嗤,很轻很快,刹那间滑过。对方捏了捏他的手,换了角度,同他消磨。片刻过后,青年收敛,贴着他的脸,温热呼吸倾撒在他的眼边。
  顾筠不由闭上眼睛,睫毛颤动,听到对方的声音,低低传了过来,道:“我也很高兴,你没有死。我们得天眷顾,现在分不开,以后看来亦是分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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