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火焰跳动,将信纸化为灰烬,随风飘散。她望着跳动的烛火,眼中闪过一丝冷冽:“告诉我们在京中的人,不必再等了,是时候给金嬷嬷找些事情做了,让她没空再盯着墨卿。”
沈福心中一凛,连忙应道:“是,少爷,老奴这就去安排。”
腊月廿八,距离除夕只有两日。
宫中突然传出消息:金嬷嬷因私收宫外官员贿赂,还暗中干涉内务府采买,中饱私囊,证据确凿,被贵妃下令贬至浣衣局,永世不得再入长春宫。消息一出,宫中哗然,那些曾依附金嬷嬷的宫人,无不人人自危。
消息传到扬州时,正值年关,沈府内已经贴上了春联,处处透着喜庆。
沈如澜站在院中,看着夜空中绽放的烟火,五彩斑斓的火光映在她脸上,显得格外柔和。她轻轻摩挲着手中墨卿赠予的锦囊,那温度仿佛能传递彼此的心意。
远处传来更鼓声,“咚——咚——”,一声接着一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宣告着旧岁即将过去,新年即将来临。
沈如澜知道,金嬷嬷倒台,只是这场宫墙内外博弈的一个开始。
未来还会有多少风雨,她不知道;墨卿还要在宫中待多久,她也不知道。但她心中的信念却无比坚定——只要她们心意相通,彼此牵挂,同心协力,就没有什么困难是不可逾越的,没有什么阻碍能将她们分开。
夜色深沉,漫天烟火还在绽放,照亮了扬州的夜空。
沈如澜望着远方京城的方向,眼中满是期盼与坚定。
她心中的信念,比这漫天的烟火还要明亮,还要炽热,支撑着她等待那个春暖花开、与心爱之人重逢的日子。
第41章 梅讯
乾隆二十五年
正月里的扬州,红灯笼还高挂在街巷檐角,糖画摊的甜香混着残留的爆竹硝烟,处处透着年节余韵。
沈府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沈如澜端坐在紫檀木大案后,身着一袭石青色暗纹江绸长袍,外罩玄色宁绸马褂,正凝神核对各地盐务账册。
江南盐运开春便要启运,漕船待发,盐引需在正月内核验完毕,送往两淮盐运使司衙门用印,半点差错都容不得。
窗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帘子被猛地掀开,沈福脸色惨白地冲了进来,连行礼都忘了:“少爷!京中急信!林潇派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沈如澜捏着账册的手指猛地收紧,纸页边缘被攥得发皱。
她快步接过那个牛皮信封,火漆封口上林潇的私印清晰可见。拆信时,她的指尖竟有些发颤——这样紧急的传信方式,若非大事绝不会动用。
信纸只有短短几行,字迹潦草得几乎辨认不清:
“苏姑娘三日前染疾,太医断为寒邪侵体,高热不退。幸得贵妃垂怜,特准移至宫外别院静养,已接至沈家京中别院照料。病情暂无凶险,但姑娘精神萎靡,昏睡时常念及少爷。”
“哐当”一声,沈如澜手中的白玉镇纸落在案上,上等的徽墨溅出,在摊开的账册上晕开一团刺目的黑渍。
她猛地起身,黄花梨木椅腿在青砖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备马!即刻进京!”
“少爷万万不可!”沈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都在发颤,“如今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沈家盐务,您身为江南盐商首户,此时贸然离扬进京,若被言官参奏‘擅离职守’,或是被有心人察觉行踪异样,不仅会误了盐运大事,还可能连累苏姑娘啊!”
沈如澜胸口剧烈起伏,一拳捶在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乱响:“她在病中念我的名字,我怎能隔着千里坐视不理?”
“少爷息怒。”容嬷嬷闻声赶来,手里还攥着刚晒好的梅干,“老奴倒有一计。苏姑娘能出宫静养,本就是贵妃恩典,说明娘娘有心护着。您若此时进京,反倒显得沈家沉不住气,辜负了娘娘的安排。不如让老奴带着药材先去京城,老奴伺候过姑娘饮食起居,知道她的性子,也懂些调理寒症的法子。您留在扬州稳住局面,既能确保盐运顺遂,也能远程调配人手,应对京中变故,这才是万全之策啊。”
沈如澜闭了闭眼,寒风从窗缝钻进来,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她知道沈福和嬷嬷说得对——她是沈家的主心骨,若她乱了,沈家的根基便会动摇,墨卿在京中也会失去最坚实的后盾。
“去药库取最好的药材。”她缓缓开口,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沙哑,“人参要三十年以上的老参,燕窝选马来半岛的头期燕,再备些驱寒的生姜、红糖,装两车随嬷嬷带去。另外,给林潇传信,让她务必请陈太医出诊。陈太医专精调理之术,曾为不少世家女眷诊治,有他在,墨卿的病才能放心。”
当夜,容嬷嬷便带着药材和两个得力丫鬟,乘坐最快的驿马北上。
沈如澜站在府门前,望着马车消失在夜色中,直到马蹄声彻底听不见,才转身回了书房。
烛火一夜未熄,案上的盐务账册摊开着,却一页都没翻动。她取出苏墨卿离扬前赠她的那幅《墨兰图》,画中墨兰在风雨中依然挺拔,就像此刻的她,必须坚强。
京中别院里,苏墨卿的情况却是不容乐观。
她躺在床上,双颊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
这处别院是沈家早年置办的产业,位于皇城西侧的绒线胡同,虽不似沈府那般宽敞,却胜在清静雅致,正是养病的好去处。
苏墨卿昏昏沉沉地睡着,眉头始终紧蹙。
偶尔发出细碎的呓语,大多是“如澜”二字,偶尔也会提到“父亲”。守在床边的小春【京城别院的丫鬟】每隔半个时辰就用温水为她擦一次额头。
“水......”苏墨卿微弱地唤了一声。
小春连忙端来温热的参汤,小心地喂她喝下。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林潇站在门外低声道:“小春姑娘,陈太医来了。”
这位陈太医已是古稀之年,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他仔细为苏墨卿诊脉,又查看了舌苔,这才缓缓道:“苏姑娘这是寒邪入侵,又兼心绪不宁,以致邪气郁结于肺。待老夫开个方子,先解表散寒,再慢慢调理。”
他提笔写下:麻黄、桂枝、杏仁、甘草、石膏、生姜、大枣。写罢又道:“这麻黄汤最是对症,只是药性较猛,服后必定大汗,需得有人时时在旁照料,及时更换衣物,以免再次受凉。”
小春连连点头:“奴婢记下了。”
就在这时,容嬷嬷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她一进门就看到苏墨卿病弱的模样,心疼得直抹眼泪:“这才离了扬州多久,怎么就病成这样了?”
她立刻让丫鬟生火煎药,自己则坐在床边,轻轻为苏墨卿掖好被角:“姑娘别怕,老奴来了。”
或许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苏墨卿缓缓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涣散,看清是容嬷嬷后,虚弱地笑了笑:“嬷嬷......您怎么来了?如澜她......还好吗?”
“少爷一切都好,就是惦记姑娘的身子,连夜让老奴送药材来。”容嬷嬷端过刚煎好的药,用银勺舀起一勺,吹凉了才递到她嘴边,“姑娘快把药喝了,喝了药病才能好,才能早日回扬州。”
苏墨卿顺从地喝了药,苦涩的味道让她皱了皱眉,却还是坚持喝完了一整碗。她忽然想起什么,轻声问:“嬷嬷,沈府院里的老梅,开得还好吗?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和如澜在梅树下煮茶呢。”
容嬷嬷从行囊里取出一个绣着墨兰的锦囊,递给她:“姑娘你瞧,这是少爷让老奴带来的。府里的老梅今年开得格外好,少爷特意摘了些花瓣晒干,让你闻闻家乡的梅香。”
苏墨卿接过锦囊,放在鼻尖轻嗅,清雅的梅香混着阳光的味道,让她精神好了些。她把锦囊紧紧握在手心,仿佛握住了千里之外的牵挂。
扬州这边,沈如澜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她强打着精神处理盐务,却总是心不在焉。这日,两淮盐运使司派人来催盐引,她在公文上竟差点签错了名字。
“少爷这几日心神不宁,可是为了苏姑娘的事?”沈福小心翼翼地问道。
沈如澜叹了口气,将笔搁在笔山上:“我总觉得此事蹊跷。墨卿素来身子康健,怎会突然病得如此严重?而且偏偏是在金嬷嬷倒台后不久......””
她起身在书房内踱步,忽然停下脚步:“你去查查,最近京中可有什么异常?特别是与曹家有关的人。”
沈福领命而去。
沈如澜又走到书案前,提笔给林潇写了一封密信,嘱咐她务必查清苏墨卿病倒前可曾见过什么人,收到过什么东西。
信送走后,她独自一人来到府中的梅林。
老梅果然开得正好,红梅似火,白梅如雪,在冬日暖阳下格外动人。她想起去年此时,苏墨卿还在梅树下为她作画,画中的她执卷而立,眉目含笑。
“墨卿,你一定要好好的。”她轻声自语,折下一枝红梅,小心地收在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