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她隔着电话都心虚,“…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他们今天在家放你的片子,我看到了。”
电话两端陷入冗长的沉默。
她刚要开口。
“算了,你不用回答我了,我有数了。”
“你别有数,”闻葭侥幸地垂死挣扎,“看的是哪部…?”
天地良心,老天保佑,阿弥陀佛,一定要是她借位拍的那几部。
“穿旗袍那部。”许邵廷声音越来越冷,几乎跟周围的寒风旗鼓相当。
他看不到,她在那边闭着眼捂着脸,把脑袋埋进膝间。
“全家都看到了么?”
“嗯。”
完了,彻底完了。
“那是之前了…认识你之后…我只跟你吻过…过…”
一句话越说越没底气,到最后细若游丝。
“嗯,你还想跟别人吻。”
闻葭警铃大作,开始撒娇找补,“不是不是!我只想跟你吻!别不开心了…”
许邵廷无奈地摇一摇头,又是一道无解题,可能是上天故意派她来考验他。
他抿着唇,在路灯下踱了数步,直到身影不能再被拉长,才勉强消化那场面,口吻终于没那么克制疏离。
“听你的。”
“只是因为这个心烦么?”
“只?”
他快要郁闷死,她跟别的男人亲吻的那一幕荡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在书房里心绪不宁了一整个下午,他就没有一天吸过那么多根烟。
“不是,我的意思是,叔叔有没有跟你说什么,也让你心烦?”
“关于什么?”
“关于我。”
“没有,”他抖抖烟灰,“你想他提起你么?”
“不想,”她很诚实,只是诚实得如履薄冰,“我反而怕他提起我。”
“有我在,你什么都不需要怕。”
许邵廷的心被她的小心翼翼绞紧了,呼吸了几下,等平复了才开口:
“闻葭,今年没有带你回家过年,我…”
“不是你不带,是余见山不让你带。”她打断他。
许邵廷低头笑了笑,眼前的一片阴霾迷雾终于被驱散,胸口的那股滞重沉闷也一并消失。
一向寂静的云玺湾今夜喧闹起来,不知哪里的地面,升起一簇烟火,尖啸着直冲天际,划破夜幕。
许邵廷执着电话,微微仰头望去,那簇烟火恰在此时轰然绽放,绚烂又夺目。无数的繁星点点坠落在他眼底。
该许愿吗?他人生里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行为,哪怕是生日,也没有什么值得他许的愿望。要怎么许?是该在心里默默地想?还是说出来?哪一种能够灵验?
他来不及想清楚,脱口而出:
“闻葭,我有个新年愿望。”
“你说。”
“我想你,每年都能在我身边,能不能实现?”
他许。
第59章
“许董,新年愿望,要许跟新年有关的。”
话音落的一瞬间,闻葭那边的天也恰好升起一簇烟花,她下意识地望过去,望向骤然绽放的光亮。
“是跟新年有关,”许邵廷重复了一遍,“希望每个新年,你都在我身边。能实现么?”
闻葭没回答,反而轻轻地说:“那我也有一个新年愿望。”
“说,什么我都满足你。”
哪怕她说她要星星月亮,他都去给她摘了。
“你的愿望成真。”
许邵廷顿了顿,唇边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这个愿望,有点出乎他意料。
不要什么天上的星星月亮,也不要什么地上的珍珠钻石,只是天真地,将他的愿望包裹进自己的愿望里。
“我们的愿望都能实现。”
闻葭声音柔软地一‘嗯’,“都会实现。”
烟火熄灭了,他收回目光,“今晚放烟花了么?”
“刚吃完年夜饭,还没来得及,在看别人放。这边城区,放的人不多,只有一簇,很远,但是…”她在脑海里搜索词汇,“很绚烂,很盛大。”
她一双眼眸思绪万千,静默半秒,唤他一声,“许董。”
“嗯?”
“其实我很早就想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像烟花。”
听着她另类的比喻,男人轻笑了一声,“理由?”
“因为高高在上。”她毫不犹豫,“所有人都需要仰望才能看见你,这是第一印象。”
“那第二印象呢?”
她脑海里的片段像走马灯一样。让她定格住第二印象的,她也说不清具体是什么瞬间。是听见他轻飘飘地说出一个亿?还是看见他在游轮上为自己讨说法?又或者是为自己买下六千万粉钻?
“第二印象,是看见烟花绽放了,觉得你很耀眼。因为你什么都有,钱、权,相貌,人家奋斗一辈子也许都得不到的,你生来就有。”
但恰恰也是这些东西把你困住了。如果没有这些,你是不是会自由很多?
这半句话,她没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默问自己。
“还有第三印象么?”
“有。”她仿佛就在等他问下去,“第三印象,是烟花散掉了,最美,但也最危险,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它的绚烂,只会觉得它美丽得很客观,但只有离得最近的人,才能感受到那种热度,和震耳欲聋的轰鸣。许董,你就是这样,只有被你吸引了,离你近了,才会发现,其实你的人生并不像旁人想象得那样圆满,也会有很多身不由己。”
她不忍心去看他的身不由己,从烟花上收回了目光,“这些身不由己是你的身份带给你的。烟花的宿命就是烟花,注定是美丽但危险的,你也一样,在被仰望的同时,注定要牺牲一些什么。”
她把他看得很透很透。
这种感觉令他陌生,在他过去的人生中,向来只有他把别人看透的份。从来没有人敢说自己能把他看透,就连许博征跟赵兴岚也不行。
他情绪很少起波澜,话也永远只说一半,点到即止,需要别人推敲、揣测。
从来没有人能将他看得这么透,或者说,看透了,也不敢说得这么透。
他没有问她所谓的牺牲是什么,只是平静地、认命般地,全盘接受自己被她看穿,“闻葭,你已经把我看透了。”
“因为看透了,所以觉得你更吸引人。”
“为什么?”
“看到了你的不圆满,让人觉得你不是艺术品,是一个活生生的、会孤独疲惫的人。许董,完美令人仰望,但真实,才真正让人想要靠近。”
“那你被我吸引了么?”
“还不够明显么?”
“明显,但可以再明显一点。”许邵廷转身坐在花园的长椅上,长腿搭着,“还是说,不能怪你,是因为我还不够吸引人?”
“够吸引人了,所以不只吸引我,也吸引其他人。”
“其他人?”许邵廷在电话这端无声地笑了,语气却一本正经,“还在生沈知蕴的气么?那天我已经把话跟她说清楚了。”
她轻哼,“不止沈知蕴。”
“不止沈知蕴?”他正了正神色,在这个问题上,他不想含糊其辞,“是不是她又跟你说了什么?”
“对啊,她跟我说了,你之前有很多。”
“你别听她说的,”许邵廷抬手扶了扶额角,垂眸轻叹,思索片刻,“明天戏份多不多?我去找你?”
“找我?”
“当面跟你解释清楚。”
闻葭仿佛得逞,笑一笑,“我话没说完,是你之前有很多相亲对象。”
许邵廷:“…….”
电话两段无尽的,绵长的沉默。
他瞬时舒出了一口气,语气很无奈,但还是叫了她一声‘宝贝’,“下次说话一次性说完。”
“那你是默认你之前有很多相亲对象了咯?”
“这个我没办法否认,被长辈逼的,我从来没有动过心。”
“你没有动过心,她们可不一定。”
许邵廷缄默了。
赵兴岚之前安排他见的什么李小姐、祝小姐,还有留洋回来的什么jessica、caherine,他确实是见完就忘,到现在连脸跟名字都对不起来。
一开始他还礼貌性地出席一下,到后来,开始动用人脉打听这家小姐、那家名媛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他就干脆反其道而行。
人家喜欢不戴眼镜的,他就故意戴一副银丝边眼睛亮相,人家喜欢穿着休闲的,他偏偏一身西装革履,人家喜欢绅士优雅的,他也不装,一副玩世不恭的样。
也有喜欢话少的,他生怕符合人家要求,匆匆买完单先走了。
那些女孩子家世好,眼界高,有偏好的类型倒也正常,他背道而驰也无可厚非。
但他忘了,人的取向不过是个小方向,没有人能拒绝身形相貌家世样样优越的大方向。
于是,这种近乎叛逆的抗拒,在某些见惯了曲意逢迎的千金眼里,反而成了一种难得的真实和有趣。他煞费苦心,反而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