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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话毕,他猛地一甩手,满脸嫌弃地抽出帕子,仔细擦了擦指腹和掌心,旋即将那帕子往旁边的池子里一扔,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被陆修沂甩开的刹那,孟洇死命地抠着石壁,那修得圆滑的指甲因太过用力而抠出了裂痕,也唯有如此,她才不至于被他甩到地上。
  凭什么?凭什么孟榆那个贱人能得到他的爱?凭什么她拼尽全力,费尽心思地哀求也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凭什么他知道了她的丑事后,还能全身心地相信她?
  她紧盯着陆修沂远去的背影,描画得精致的眉眼似要冒出熊熊烈火。
  ***
  吃完宴席,孟榆和沈姨娘道别,当晚就和陆修沂回了将军府。
  两人早早洗漱完后,身上的疲惫也随之消散,时辰还不算晚,陆修沂便到书房处理堆积了一日的军务,孟榆则抽了一本书倚到榻上看。
  伺候了一日,她便怀茵和知眠先回去歇着了,屋里其他人也被她遣出去在门外候着。
  看了几页,孟榆想起今日还有东西没吃,便从妆奁最底下一层的角落里取了个小瓶子出来摇了摇,里面的药丸只剩一粒,需得抽空让怀茵买点草药回来配了。
  孟榆将药丸倒到掌心,放进口中,亦无须喝水,一仰头便咽下了。
  这药丸是由桔梗、麦冬、胖大海和余甘子等数十味药混在一起制成的,清热疗嗓,她吃了有三四年,原是当年在外偶遇的一游医所开,也不知对她的嗓子有没有作用,只是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听说圣上发了通告,正满天下苦寻那位流落民间的公主,也不知是哪个姑娘这般幸运。”刚吃完药丸,孟榆便听得一声艳羡忽然窗台底下响起。
  听这声音,似乎是今儿值夜的婢女。
  另一人讪笑:“本以为是野鸡,结果是凤凰,这美梦你以为谁都能做啊?好好守你的夜吧!”
  似乎是被对面人戳了下,开头说话的人嘟囔了声:“将军和夫人都还没睡,值什么夜……”
  她话未道完,孟榆就听到“嘘”的一声,紧接两道恭谨的声音渗进耳朵:“参见将军。”
  来人淡淡地嗯了声。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旋即朝她这边而来。
  下一瞬,陆修沂那张含着淡淡笑意的脸出现在珠帘外:“怎么还不睡?”
  孟榆放下梳子,坐在铜镜前转过身,抬手:“刚沐完浴有点精神,便看了会书,这会子梳完头就睡了,你呢?”
  她端坐在妆台前,身上毫无饰物,柔润的长发披在肩胛下,明黄的烛火映着如霜雪般的脸。
  此情此景,落入陆修沂眼中,她便好似一个温婉娴良的妻子,撩得他心痒难耐。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去柜子取出衾褥铺到贵妃榻上:“和你一样,刚沐浴完,睡不着,就去处理些军务,看了几页就困了,所以就回来睡了。”
  孟榆起身撩开珠帘,和他道了声晚安,就放下帐幔睡了。
  ***
  自孟洇大婚后,孟榆又回孟家吃了两顿饭,饭桌上江煊礼对她卑微示好,几次三番给她夹菜,都被她嫌恶地丢出了碗里。
  即便是当着众人的面儿,她也没给他一点儿脸。神奇的是,他也没生气,反而乐此不疲。
  听说袁氏嫌弃江家的住处寒酸,不仅在距离孟家两里左右的云桐巷买了一个小院给孟洇住,还买了十来个婢仆伺候她,至于婢修们的月银,每月也是从袁氏房中支取,不走公家账。
  孟洇独自在外居住,江煊礼自然不放心,便也跟着搬过去,原来的江家便只留了江母一人。
  搬出去的头几日,江母还曾热络地往小院送过几回鸡蛋和鸡汤,无一例外地皆被那些婢仆扔了出去。
  这些事闹了不止几回,江煊礼不大可能不知道,但他完全没出来阻拦。
  孟榆见过江母,她行为虽粗鄙了些,却是个热心肠,面对生活比她贫苦的人,不仅在菜价上便宜几分,还会尽她所能多送一些,所以满街市的卖菜小摊,就数她的摊儿上回头客最多。
  面对孟洇,身份上她虽是婆婆,但总以为是自己儿子对不住她,且还高攀了,便总是做小伏低,因而在孟洇面前,她连话都不敢大声说一句。
  惊诧于江煊礼的态度,孟榆对他再无往日的好感,反而平添了几分厌恶。
  又过了半个月,秋试即将开始。
  袁氏紧锣密鼓地替孟章洲收拾到贡院的行囊,从发冠、寝衣到外衫、鞋袜,还有各种洗漱用品,笔墨纸砚,以及要复习的书籍,最最重要的是检查包袱里的那张官印结,若无它,便连进场的资格都没有。
  不似孟章洲,江煊礼没有书童帮忙收拾,孟洇也不许婢仆们帮他分毫,行囊还是他去贡院的前一夜自己收拾的,里间的人早早便放下帐幔睡了,直到他第二日出门也没见她起身。
  倒是江母一大清早就悄悄地等在离小院不远的转角处,一眼也不敢离地紧盯着那扇暗红木门。
  见江煊礼挎着包袱出来,她一时激动不已,忙拎着食盒颤颤巍巍地小跑着过去。
  江煊礼一惊,面露惊惶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后,立刻把江母拽到角落:“阿娘,你怎么来了?”
  许多日未见儿子,江母见他眼底乌青,想来是没个好觉睡,她心疼不已,面上却又不敢显露分毫,便将食盒塞到他手里:“你今儿去贡院,阿娘岂能不来送你?虽入秋了,但贡院地处偏僻,潮湿闷热,吃食又不好,这是阿娘做的韭菜包子,你最爱吃的,赶紧拿着带过去。”
  江煊礼打开定定地看了眼,包子光滑圆滚,中间的小洞溢出肉汁,韭菜混着肉香蹿进鼻腔,惹得肚子一阵咕噜。
  江母满眼震诧,又满含心疼地下意识问:“你还没吃早饭么?”
  江煊礼摇摇头:“洇儿有点不舒服,我便让她好好歇着,不必让人早起做饭。”
  江母何尝不知这理由蹩脚,但她更不忍心拆穿,便强自扯出一丝笑:“这包子还是热的,阿娘做得多,你先吃一个垫垫肚子。”
  酸涩感撑胀眼眶,江煊礼压了压,摇头道:“不急,时辰有些晚了,孩儿到贡院再吃。”
  江母不敢再耽搁他,便忙嘱咐他:“路上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作答时切勿着急,按平常心便好。”
  江煊礼连连应声,只同她道了句:“嗯,阿娘别担心。”
  看着那瘦削的背影愈走愈远,江母追了两步,再顾不得什么,扬声又问:“煊礼,入夜后贡院冷,你可有带了厚些的衣裳?”
  那道听了数十年的声音此时裹挟着些许沙哑,穿透层层阻隔遥遥传来,江煊礼止住脚,转身回了句:“带了,阿娘放心。”
  她怎能放心?
  泪水氤氲了视线,眼看着江煊礼再次转身,她又追了几步,望着那背影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最终也没能突破唇齿。
  可前面的人似是感觉到什么,蓦地止住脚,又回头问:“阿娘,怎么了?”
  江母摇摇头,拔高声音的同时又刻意压低了些:“没,阿娘只是想问你带官印结了么?没它可进不了场。”
  天边才翻出些许鱼肚白,空气中还弥漫着雾气,江煊礼湿了鬓角:“阿娘放心,带了的。若无事,我得先赶去贡院了。”
  江母点点头,朝他挥挥手。
  ***
  宁穗终于剿完匪回来了,只歇了半日便大摇大摆地到将军府去见了孟榆。
  陆修沂早便收到她回程的消息,亦料到她听到他和孟榆成婚后会第一时间赶到他府上。
  孟榆已是他的妻,此事她纵翻天也改变不了,陆修沂不怕她来当搅屎棍,便也没让人拦她。
  “要是我在上京,我非得当街抢亲不可,你嫁给陆修沂那混球,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即便孟榆哄了宁穗半天,她一想到她的闺中好友竟配了陆修沂,她就恨不能提剑杀到西营。
  孟榆提笔调侃她:“他长得也不差,出身也好,若他都配不上我,那得什么样的人配得上我?”
  宁穗揽着她的臂弯,笑意盈盈:“自然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才堪配我们榆儿。就陆修沂那人,除了一张脸和一个出身外,他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他脾气又差,性格又像秦慕岁般阴沉,说没两句,就黑着脸,谁也不知道哪里惹着他了。难为你要天天对着这种人,累得慌。”
  她说陆修沂的这些缺点,孟榆倒没觉得有什么。也许是因为在她心里,陆修沂并非是什么必要的存在,所以他的脾气和情绪如何,她根本也没多在意。
  正说着,宁穗又拉着她站起,笑嘻嘻地道:“这里太闷了,我们出去走走吧!说起来,你嫁给陆修沂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随意出府,不必似往日般出个府还得申请,我们去游湖、听戏、吃饭,玩上一整天,你都不知道,剿匪那几个月,我都累得散架了。”
  孟榆打了个简单的手势,应声。
  这个手势宁穗看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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