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月光映着白皙的指骨,孟榆隐在墨色中,偏头便见陆修沂舒服得闭上眼。
“过几日便是老夫人的七十大寿了,你可有想到要送什么寿礼?”缄默片刻,陆修沂忽然开口。
孟榆微惊,这几日她满脑子都是庄子的事,此竟丝毫没想起这事,便忙松了手,来到他跟前:“你不提,我都忘了,时间有些赶,自己做只恐来不及,祖母喜欢珊瑚,我明儿就到万宝阁瞧瞧有没有珊瑚类的古玩,若有,便买一件当作寿礼,你觉得可行么?”
陆修沂起身,与她平行,扬唇道:“既是你的主意,自然可行,只我还另准备了一份贺礼,届时也一块送给老夫人。”
他手脚倒快,孟榆忍不住问:“什么贺礼?”
眼前人的唇角没压下去过,他轻轻按住她的肩,将她往门外推:“此事保密。很晚了,我让人备了水,你先去沐浴。”
孟榆只好依他所言。
婢女进来点了灯,黑幕霎时褪去,屋里一片通明。
***
次日。
用完早饭,孟榆和陆修沂道了声,便和怀茵坐上马车去了万宝阁。
一进门,就见角落里置着一盆造型独物的珊瑚盆景,珊瑚宛若一只麋鹿在丛林里戏蝶。放珊瑚的地方远离门口,屋里也没开灯,角落很黑,珊瑚散着松花黄般的光线。
孟榆望去,满眼哪里还有别的东西?
掌柜笑眯眯地迎上来,见她眼泛金光地盯着那盆珊瑚,当下就明白了,立即吹嘘:“夫人真是好眼光,这盆珊瑚是从淞海运过来,历时三个多月,今儿刚到,我敢保证,全天下找不出第二盆似它这般造型独特的珊瑚了。也是夫人运气好,若晚别人一步,只怕这珊瑚就被买走了。”
他吹得虽有些天花乱坠,但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上京遍地都是高门权贵,最不缺的便是银两,这般造型独特的珊瑚盆景,又是麋鹿,寓意极好,若有人进门看到,顺手就买走了。
孟榆给怀茵使了个眼色,她立刻问:“这个多少钱?”
“不贵。”掌柜堆起笑,竖起两个手指。
怀茵松了口气:“两百两,还好还好。”
掌柜微微变了脸色,忙收起手,纠正她:“姑娘错了,是两千两银。”
“两千两?”怀茵惊得张大了嘴,“就一块会发光的石头罢了,就要两千两,你还不如去抢。”
掌柜“哎呦”一声,解释:“姑娘,珊瑚和石头可不一样,珊瑚比那些普通的石头珍贵多了,不易得的,值这个价。”
怀茵还欲同他争辩,这原是两人买东西时惯用的手段,然孟榆细看那珊瑚,连接处都很完整,并无拼接的痕迹,便忙拦住她,朝她抬手:“别说了,这珊瑚值这个价,你且同他说,我们带的银两不够,最多出一千八两。”
怀茵把话同掌柜说了。
掌柜略一拧眉,思量几息,当即拍板卖给孟榆。
买好要送孟老夫人的寿礼,孟榆想着这几日处理庄子的事,也没时间带怀茵出来逛逛,又听闻浔满楼新出了几款点心,便转道去了浔满楼。
刚到便见一、二楼人满为患,早就没了座位。小二眼尖,一眼便认出怀茵是怀化将军府的婢女,又见孟榆衣着华贵,猜到她定是陆夫人,便忙上前询问,不想果真如此。
“陆将军在我们这儿有独属的雅间,便是人满为患,我们也绝不敢将这雅间腾出去,这儿平常是上锁的,除了陆将军的人,其他时候无人敢开。”
想起陆修沂此前的吩咐,小二忙殷勤地将两人引上三楼雅间,直往里走,行至倒数第二间便停下了,打开门,淡淡的雪松味迎面扑来,里面除了一张靠窗的红木方桌、两把红木云纹圈椅外,还有一扇山水花鸟屏风以及一面书墙。
屏风后,整整一面墙都是书。
孟榆好奇心起,过去随便翻看了下,果真如她所想,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乃至枯燥乏味的经书都放了好几本。
书面没有一点灰尘,要么是小二打扫的,要么是陆修沂派了人专门过来打扫,刚刚听小二说此处素日都是上了锁的,那无疑是陆修派的人。
窗牗支起,清凉的风灌入,孟榆往外望去,不再是熙熙攘攘的街道,铺到眸底的是排得整齐有序的房子,青瓦上,有袅袅炊烟升起,缓缓飘到半空,直至消失不见。
再望远些,是一片金色的海洋,风浪扫过,在高远洁净的苍穹下,荡出温柔涟漪。
已近金秋十月,稻谷即将成熟。
点心很快就上来了,其他一般,就一个玫瑰菱粉酥酪还好吃些。
半个时辰后,两人吃完,见时辰不早,便准备打道回府,正欲起身,虚掩的门扉忽然传来叩声门,以为是小二,怀茵便道了句:“请进。”
来人却不是店小二。
门扉被打开,原是细微的吵嚷声瞬间放大透了进来。来人一袭玄色锦袍,面如冠玉,眸若含星,单手横于腰间,系于腰侧的那块浮雕山水青玉佩玉质细腻,尤为打眼,如同此人。
怀茵愣了下:“你敲错门了。”
男人没有正面回复怀茵,只望着孟榆微微扬唇:“弟妹,初次见面,我是陆修沂的大哥陆迦言。”
***
陆修沂赶到浔满楼时,孟榆和怀茵正好从里面出来。
忽见他出现在此,孟榆诧异抬手:“你不是要去军营么?如何来了这儿?”
他满眼逡巡,各处都未见陆迦言的身影,顺好气儿,便扯了个理由:“我忙完了,想着你爱吃这儿百合酥,今儿应该会有,就想过来买。”
“我刚刚吃过了。”孟榆笑了下,见他额楼渗出了些许细密的汗珠,便抽出帕子走近他,稍稍踮起脚尖,轻轻地将汗水擦掉。
她突然靠近,周围的喧嚣仿佛在半息间停止了流动,陆修沂满眼只见她小巧的鼻尖、红润的唇以及那似一汪清泉的眸子,连呼吸都在刹那止了一瞬。
金色的光晕在她面上染出淡淡的霞红,她的动作很温柔。
直到她擦完,退离两步,陆修沂还未回神。
孟榆莞尔,朝他打起手势:“一起回府吧!”
马车远去。
三楼的雅间里漏出“砰”地一声。
清脆响亮。
陆修沂不知他是如何上的马车,在马车上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知道回过神时,他已经坐在府中的书房里了。
“公子,我打听过了,陆迦言当时还没走,就在三楼他的雅间里。”
楮泽推开虚掩的门,进来垂首回,可等了片刻,也没听到头顶传来半点声晌,他觉着奇怪,便直起身看了眼。
却见陆修沂单手放到桌面,指腹缓缓摩挲着茶盏的杯壁,一副神游在外的痴傻模样……
“公子。”他拔高声音叫了声。
陆修沂瞬间回神,拧眉:“怎么了?”
楮泽将方才的话重复了遍。
陆修沂立刻反应过来,孟榆刚刚的举动明显是装给楼上的人看的,虽有些失望,但他天生乐观,又天生自信,仍忍不住扬起唇。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今日是装的,明日便有可能是真的。
三天后,孟老夫人七十大寿。
将近午时,孟榆和陆修沂坐上马车回到孟府,孟砚清携袁氏、孟章洲一同在门前迎客。
门前宽敞的空地停满了马车,孟榆打眼望了圈,有隆国公府的、承毅侯府的、杨尚书府的、户部侍郎宋家的……
一个四品小官家的老夫人大寿,其场面竟堪比王府寿宴,孟榆蹙了蹙眉,再望向孟砚清,他脸上堆起的笑从未止过。
众人见到陆修沂,纷纷绕过来打招呼,面上全不见背地里的嫌恶。
陆修沂淡淡应声,旋即抬脚进去。
孟老夫人端坐前厅主位,众儿孙纷纷献礼祝寿,轮到孟榆和陆修沂,他们先是命人将珊瑚盆景抬上来,紧接着楮泽带了两个小厮搬来两箱东西。
里头放的竟是十个晶莹剔透的万寿碗,每个碗的碗壁皆雕着一副童子端寿桃向祖母祝寿的贺寿图。
“孙婿携榆儿向老夫人祝寿,愿老夫人康健常乐,松龄鹤算,福寿绵延,”陆修撩起下摆,随孟榆跪下,拢拳拱手笑道,“知道您老人家喜欢珊瑚,这盆景是榆儿特意选的,还有这万寿碗,也是榆儿的主意,为的就是想博您老人家一笑。”
孟榆猛地一凛神,掀眼看了看陆修沂。
他偏头望过来,唇角微扬。
“好好好,还是孙女婿和榆儿最有孝心,今日这所有的寿礼中,你们送的最合我的心意。”孟老夫人欢喜不已,忙让人将他们扶起。
宴席摆完,宾客都散了,孟砚清提议他们在家里住一晚,一家子晚上再一起用个饭。
自归宁那天后,孟榆便没回过青梨院,孟砚清一提,她也没问陆修沂,当场便点头应下了。
没管孟榆,孟砚清一脸期翼地望向她身旁的人。
陆修沂抬手圈着孟榆的腰,温声笑道:“往后榆儿的意见便是我的意见,既问了她,便不必再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