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袁氏接过来一瞧,竟是当日她给孟洇备下的房契和田契,那日事发突然,她原要将这些东西拿回,奈何孟砚清对孟榆心有愧疚,直言将这些东西当作是孟榆的陪嫁,她心里虽十分不乐意,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应下。
袁氏佯作欢喜,眸中含泪,正欲感谢孟榆。
谁知孟砚清却将那红木匣子一把夺过去,塞回孟榆手里:“这既是给你的嫁妆,你便拿着,还拿回来作什么?白叫将军看了笑话。”
双手捧着匣子,孟榆腾不出手来打手语,陆修沂见状,从她手里取过匣子,递回给袁氏,悠悠笑道:“岳父请放心,榆儿有嫁妆的,我已将我名下东郊、西郊和北郊的六个庄子、三千亩良田以及三十六个铺子全加到了榆儿的嫁妆单子里,如今她比我还有钱,我还指着她赏我两口饭呢。”
孟榆:“……”
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也未免夸张了些。
听到此言,孟老夫人和孟砚清都乐呵呵地笑了:“将军如此看重榆儿,那我也就放心了。”
正说着,婢女来回话:“回老夫人,席面都备下。”
“将军请吧!”孟老夫人忙起身朝陆修沂笑道。
陆修沂退到边上,抬手扬唇:“祖母您先请。”
孟老夫人也不再推脱,眉眼都含笑着领众人到前厅用饭。
***
寂然饭毕,孟砚清和孟章洲领着陆修沂到书房品鉴名画,孟榆也扯了个借口随沈姨娘回了青梨院。
众人各自散去。
邓妈妈一路搀着袁氏回枕花斋,颇为感慨:“三姑娘算是有点良心,竟也没将这些房契田契昧下。”
袁氏冷哼一声:“便不论那三千亩良田和三十多个铺子,单说陆修沂给她的那六个庄子,每年便有近万两的收入,她哪里还看得上我这点东西?况她会这般做,皆因沈姨娘还得在我手底下过活,她若不归还,不过怕我因此事苛待她罢了。”
想起陆修沂这般护着那小妖精,袁氏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脸上妒得似要冒出火星子。
这六个庄子、三千亩良田和三十多个铺子,连同那将军夫人的位置,原该都是她女儿孟洇的。
邓妈妈犹似被她一句话点通了神思般,后知后觉地道:“老奴愚笨,还是夫人想得通透,想不到这小蹄子竟如此狡猾。”
“她能讨得陆修沂的欢心,还不是全靠那张脸,当初她回来,我便该狠下心肠,”袁氏愈说愈后悔,“若那时就做下,今日也轮不到她回来耀武扬威了。”
以为袁氏还存着那份心思,邓妈妈慌了神,忙劝道:“那陆将军是个睚眦必报之人,连他父亲都不认的,如今三姑娘嫁了她,他又那般护着三姑娘,夫人可万万不能犯傻,纸到底包不住火,若在家里做了必是藏不住的。”
袁氏像看傻子般斜睨了邓妈妈一眼,冷下嗓音:“你当我蠢呢,我若要动手,亦绝不会在家里。”
邓妈妈被她斥得低了头:“老奴愚笨。”
一边说着,两人已然回到了枕花斋,袁氏又道:“如今那丫头有陆修沂护住,与其费尽心思去毁了她,还不如想想如何让霜儿和洇儿嫁得高门。”
邓妈妈搀着袁氏坐下:“话说三姑娘也成婚了,官家赐婚一事已成定局,再无转圜的余地,承毅侯府那边怎的还不上门提亲?”
袁氏蹙眉,正想附和,恰在此时,婢女匆匆来禀:“回夫人,秦夫人带着保山和聘礼上门向老爷和夫人提亲了。”
第45章 道不同
孟榆跟着沈姨娘回到青梨院,角落的那棵梨树沐浴在阳光下,卵形的绿叶晕染着金色的光,小厨房门口照旧挂着两串蒜头,水缸里飘浮着的荷叶耷拉着脑袋。
一切都好似没变,一切也都像是变了。
明明她才离开两天,却仿佛过了许多许多年。
沈姨娘将孟榆拉到进房里说悄悄话儿,怀茵和雁儿都被赶到了廊檐的台矶上坐着。
孟榆和沈姨娘同坐榻上,房里静悄悄的。
沈姨娘觉得孟榆替嫁受了委屈,孟榆担心她离开后,袁氏会给她使绊子,谁也没先说话。
眼见时辰一点点过去,缄默半晌,还是孟榆率先抬手:“姨娘,女儿往后不在您身边,您若受欺负,千万别瞒再忍着。有时候,您越好欺负,她们便越得寸进尺。”
沈姨娘倒不关心这个,她只摇头道:“姨娘年纪大了,不能再生养,你父亲也鲜少来这儿,姨娘对她构不成威胁,你无须担心。”
沈姨娘握上她的手,嗫嚅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出声:“他,他这两日没把你怎么着吧?”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陆修沂。
孟榆扬唇抬手:“他没碰我,且我们有言在先,我不对他动心前,他绝不碰我。”
没料到陆修沂竟能如此,沈姨娘震诧之余,又叹了声:“他能为你做到如此地步,也算有心。榆儿,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你便没想过试着和他共度余生么?”
从前她不愿孟榆嫁给陆修沂,不过因为陆修沂是想纳她为妾,如今她已是正头夫人,且又见他这般护她,她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
孟榆有些不敢相信这话会是出自沈姨娘口中,然转念一想,她生于这个时代,长于这个时代思维有其局限性,她不能对她要求太多,况事情也确实如她所言,明面儿上的她已然是陆夫人。
孟榆苦笑着抬手:“姨娘,他不动我的前提,是基于我在他可掌控的范围,倘或我提出要和离,要远离他,你觉得他还能谨守礼仪,遵守承诺么?”
她短短几句话说得沈姨娘眉心紧蹙。
孟榆耐心地同她分析:“他若可以,当初我们离开后,他便不会疯了一般追过来,更不会在我们回到这里后,还煞费苦心、机关算尽地让我嫁与他,姨娘,爱是理解,爱是尊重,而非似他这般不顾我的意愿将我困在其中。我此时的妥协,并非是我认命,而是我基于各种情况下的综合考量。”
孟榆思考的角度是沈姨娘从未想过的。
这个朝代,奉行的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沈姨娘除了不愿与人为妾之外,其他的从未多想。
可这既是孟榆的心之所向,她愿意尝试着去理解她。
“不管你做什么,愿不愿意留在他身边,”沈姨娘覆着她的手背,深吸一口气,温声道,“只要你是欢喜的,只要你不后悔,姨娘便都支持你。”
听到沈姨娘如此理解自己,孟榆只觉酸涩感撑胀眼眶,她强忍泪水,低垂着眉眼,重重地点头。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知眠的略显惊诧的声音:“不好了不好了,承毅侯府的秦夫人来向二姑娘提亲了。”
怀茵戳了下她的脑门,觉得好笑:“承毅侯府来提亲是好事儿,你这丫头在这里唱衰二姑娘,小心叫人听去,回了夫人,有你一顿板子受。”
知眠捂着被戳疼的脑门,嘟囔:“好姐姐,我话都还没说完呢。若只是秦夫人过来倒也罢了,偏秦世子也来了,来了就来了,他竟还当着老爷、夫人和二姑娘的面儿同秦夫人吵起来,说誓死都绝不接受这桩婚事。”
雁儿满脸震诧,有些不敢相信:“百姓们不都传秦世子温润如玉,似琼枝玉树的么?他怎会当众给二姑娘没脸?”
当日在浔满楼,怀茵亲眼见过秦慕岁如何维护宁穗,当时便已了然,因而此时听到这话,亦不觉诧异了:“许是人家早有心仪之人,奈何秦夫人却看上了二姑娘,想先斩后奏,过来提完亲再告知他。哪承想被他知道了,这不,就急匆匆地赶过来,当众拂了秦夫人的面子,又给二姑娘没脸。”
“怀茵,不可胡说。”孟榆打开门,沈姨娘拔高了声音,佯作生气般斥了句。
三人忙从台矶上站起,怀茵收了嘴,讪讪道:“是。”
孟榆朝雁儿打起手势:“将军呢?”
“将军也在前厅,原是在旁边帮忙打圆场的,谁知反被秦世子骂了一通,连老爷都不敢说话。”
这倒是奇了。
凭陆修沂那样的性子,他不把人磋磨一顿算好了,哪里能由得别人踩在他头上?但想起当日在浔满楼,陆修沂对秦慕岁的态度,倒也不觉奇怪了。
正这般想着,沈姨娘朝她温声道:“时辰也不早了,你去瞧瞧吧!也不知前面闹成什么样儿。”
孟榆点点头,抬手:“我改日得闲儿了,再回来看您。”
说罢,她又嘱咐雁儿定要好生照顾沈姨娘,若有事,只管来将军府找她。
雁儿连连应声。
孟榆带着怀茵和知眠一路穿过抄手游廊,刚走过月洞门,远远便听见秦慕岁那带着怒意的声音遥遥传来:“你想做我妹夫,我还不愿当你姐夫呢。少在这儿给我装好人,你既觉得她玉面淡拂、颜如渥丹,你何不休了你的心上人,娶了她?”
陆修沂被他这话气笑了:“这如何能比?孟榆是我的妻子,这已成定局。你瞧宁穗,你原是看北凉乃蛮荒之地,北凉人茹毛饮血,她一个姑娘家领兵过去,到底不安全,这才向陛下进言遣派他人,谁想她竟好心当成驴肝肺,屡屡对你恶言相向,她这般做,且不说伯母会如何看她,纵我一个外人瞧着,也替你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