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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陆修沂没说话,只是敛起的眉心证实是豫王所言。
  “本王知道你并非如外界所传的那般不堪,只是你当真想把昏庸的睿王推上皇位么?我大祈如今看似国泰民安,可内有奸臣意图扰乱朝纲,外有北凉虎视眈眈,在这看似清澈的潭水下,暗流实则比比皆是。子晔,我此生不图别的,只愿收复疆土、河清海晏、国泰民安,你可愿助本王一臂之力?”
  陆修沂拧眉思量半晌,旋即凉凉一笑:“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豫王殿下,我不是三岁小孩儿,不是你空手做个大饼塞过来,我便会吃的。皇权之下,我不信哪个人有这般高尚。”
  豫王早料到他会这般说,因而也没生气,只笑道:“你若轻易相信,我反倒不敢用你了。”
  同行的人太蠢,就只会是拖累,对大业毫无助力。
  “你且歇着,此事确实该好好思量。”
  言罢,豫王起身就走,然行至门口,忽然又想起一事,回首道:“听闻子晔年少时到桐州游玩,曾险些丧命。”
  陆修沂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无比:“你什么意思?”
  “说起来,陆迦言不过大你两岁,彼时还未弱冠,且是未褪稚气之时,岂有这般狠辣手段?况睿王怎会这般巧合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路过?”年轻的王爷面上挂着淡笑,三言两语便挑出当中的疑点,“子晔生得一颗玲珑心,如何想不明白其中的关键?你有将帅之才,可莫要为些不值当的人和事担个刽子手的名儿。”
  话落,他也没等陆修沂说话,抬脚就离开了。
  暴雨已经停了,驿馆的树不多,日光沉沉盖下来,漏进房里,明明亮堂得很,可陆修沂却觉得寒意瞬间裹满全身。
  隐在骨子最深处的这道伤疤被人狠狠揭开,就仿佛有人推着他往前走,提醒他该认清了。
  歇了四五日,陆修沂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期间他闲得无聊,便让那个会手语的将士过来,教了他好久。
  踏出房门的那天,晴空万里,张县官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越河的水河降下去了,身强体壮的百姓都自告奋勇,跟着豫王去扩修堤坝。
  陆修沂叫来楮泽:“侯府以前有个管家,姓周,干了不到半年就离开了,你且去查查他如今是生是死。”
  楮泽闻言,竭尽全力在脑海里搜寻有关这位周管家的片段,可想了很久,也不过几段模糊的记忆,都不外乎是些日常事宜,便不解道:“近十年前的人了,公子寻他作甚?”
  “当年你我险些命丧桐州,此事他或许知晓真相。”陆修轻捻右手中指的指腹,那儿有个小小的伤口,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它仍有些凹凸不平。
  这个伤口,便是当年留下的。
  楮泽微蹙眉心:“当年我们查过,不是陆迦言所为么?”
  “不是他。”
  ***
  五日后,楮泽带来了个消息。
  “公子,此事过去后,当年的周管家之所以辞别,果真如您所言,他偷听到了当年刺杀的全程。所以他才改名换姓,去到了一个临海小镇生活,暗卫以他全家性命相挟,他也确实证实了豫王所说的话,当年派刺客到桐州的,不是大公子,而是侯爷。”楮泽一字一句地慢慢道出来,即便如此,他仍觉胸口积了一团怒火。
  遑论他的主子?
  他和楮泽明明相距得很近,然他的声音却好似从远方遥遥传来,震得他耳朵发颤,双腿发软。
  当年查到了一丝蛛丝马迹,他便一口咬定此事是陆迦言所做,只因他一直不敢深入去查,他害怕,害怕查出来的结果当真会如今日一般。
  如今真相横在眼前,即便已经有了准备,可仍旧震得他头脑发昏。
  此时豫王的话久久回荡在耳边:“子晔生得一颗玲珑心,如何想不明白其中的关键?”
  他不是想不明白,他只是不愿相信。
  即便陆槐远待他如何如何地不好,即便他那样偏心陆迦言,即便他母亲做得那样过分,可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始终不敢相信那个和他血脉相连的父亲会这般狠心,始终不敢相信他真的会置自己于死地。
  他也曾渴望父亲的疼爱,他也曾渴望他能像对待陆迦言那般,教他练字,陪他下棋,伴他习武。
  可他有记忆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一天。
  真相太残酷,现实太鲜血淋漓。
  人心都是肉长的,要他彻底接受,谈何容易?
  第37章 滚烫夜
  枕花斋内,默声一片。
  邓妈妈拧着眉,从孟洇房里回来,在袁氏旁边低声回:“四姑娘说若老爷和夫人还不同意他到越州,她便一直这般绝食下去。”
  沈姨娘和孟榆在饭桌前坐着,没敢发出半点声儿。
  为着陆修沂沉河一事,孟洇已经绝食两日了,再这么下去,她的身子早晚要受不住。
  袁氏叹了声,到底还是松了口:“你让她过来用饭,等她父亲下值回来,我再和他说道说道。”
  邓妈妈闻言,心中为孟洇欢喜,忙将这消息带给她。孟洇正躺在榻上,听了邓妈妈的话,忙让知夏扶她起身洗漱。因两日不曾进食,她此时脸色煞白,身子虚乏,梳洗完后,便紧赶慢赶地到了正厅。
  袁氏睨了她一眼,吩咐旁边的婢女:“四姑娘连着两日没进食,给她盛碗稀饭和银耳羹过来。”
  婢女应声而去。
  孟洇坐下来,掀起眼皮觑了觑袁氏,正欲开口,袁氏却心知她想说什么,垂首沉声道:“先用饭,养好身子才能赶路。”
  孟洇汕汕地应声:“是,多谢母亲。”
  孟榆微微抬眼望向对面,仅仅两日不见,她便已然消瘦了不少,下颌都尖了些,连眼睛也都是又红又肿的,整个人似失魂儿般,全无往日的活泼。
  见此形景,孟榆只觉怅然,心口也似被堵住般,没有半点欢喜。她和孟洇虽不对付,可好歹她也没对她做过什么太出格的事,她如今这般,她亦为她感到难过。
  默默地用完饭,孟榆和沈姨娘便向袁氏告退了。
  三人一路无言,走到半道时,忽见孟章洲和江煊礼停在长廊拐角处,孟章洲笑问:“景云这几日不是不得闲儿么?今日如何过来了?”
  江煊礼把手里的食盒递给他:“我母亲听闻四姑娘吃不下,睡不着,便特意买了只鸡回来,熬了碗鸡汤,里面放了枸杞和黄耆,黄耆补气升阳,又有治疗食欲不振之效。”
  孟章洲瞳孔微震了下。江煊礼的家境如何他最是清楚,平日连一块肉都舍不得买,又怎可能舍得买一只鸡?他家原也剩了两只老母鸡,想必他母亲是拿其中一只来炖了。
  思及此,孟章洲愈发不敢受,忙抬手推拒:“伯母的好意我代四妹妹心领了,只是伯母辛劳,这鸡汤还是留着给她补补身子。”
  “孟兄此言便是见外了,你们家帮了我这样多,我母亲感念其中,闻得四姑娘身子虚乏,她便忙炖了鸡汤,你若不替我送去,叫我家去后如何向母亲交待?”江煊礼强自将食盒递到他手里。
  孟章洲再推拒不得,唯有接受。
  可就在这时,阿溶匆匆跑来,急急地道:“公子,陆将军来了,老爷才下值,让您赶紧到前厅会客。”
  孟章洲眉梢微挑,不解地问:“哪个陆将军?”
  “还能有哪个?咱家未来的四姑爷呗!”
  “陆修沂?他没死?”
  孟榆远远望去,又惊又诧,惊讶的是陆修沂还活着,诧异的是说这话的人却是江煊礼。
  他那微扬的语调明显含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沮丧、失落,以及一丝丝愤懑。陆修沂和他无冤无仇,他没死,他生气个什么劲儿?
  孟章洲浑然不觉江煊礼神色的变化,只将食盒塞回他手里,乐呵呵地道:“好了,四妹妹也不用喝鸡汤了,你且将这鸡汤拿回去给伯母补补身子。对我这个四妹妹而言,这位陆将军便是世上最好的良药。”
  说完,孟章洲抬脚便往前厅去了。
  孟榆亦忙拽着沈姨娘和怀茵走另一条小道回了青梨院。
  一进门,怀茵就叽叽喳喳地道:“姑娘,你瞧着,我先前说什么来着,祸害遗千年,那个陆小侯爷命大得很,哪儿那么容易就没了。”
  “他没死,满府里最高兴的莫若四妹妹了。”孟榆宽下心来,重新取出那对绣到一半的鸳鸯枕套,从前段时间知道陆修沂的死讯后,她便将枕套收起来了,如今听到他还活着,自是要继续绣的。
  没过多久,出去打水回来的雁儿回来了,一脸夸张地同知眠和怀茵在旁边嗑着瓜子唠嗑:“怀茵姐姐,知眠姐姐,你们是没见着,陆将军带来的聘礼塞了满满一院子都塞不完,林管家无法,只得让人抬了剩的那些聘礼到巷口里,一路摆到后门去。我单这么打眼一瞧,金银布帛、珠钗首饰那都是普通的,像什么珊瑚、紫檀木雕、天山雪莲、千年人参等等应有尽有,连二姑娘见了,都不免叹一句四姑娘有福了。说起来,我长这么大,便没见过有谁下聘时有这般大的阵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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