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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阿沂,庄妈妈很想你,你当真不先回去见她一面?”
  身后忽地传来一声冷喝,陆修沂紧握缰绳的手骤然一顿,马蹄高高上扬,顿时止住脚。
  他回头,眸中似满溢寒霜:“庄妈妈不在上京。”
  陆槐远很是满意他的反应,瘦削的脸上尽是藏不住的算计:“我知道,她在桐州,我让人将她请回来了。她到底是公主的奶娘,又一手将你带大,如今她人老了,身边又没个亲人,合该将她接回府颐养天年。”
  听出了他话里的威胁,陆修沂握着缰绳的手顿时青筋暴起,压着翻涌的怒意,目眦尽裂:“陆槐远,你卑鄙。”
  陆槐远负手而立,虽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此评价,面上却丝毫未见怒意,反而淡笑道:“如何?你要先回府么?”
  陆修沂握紧缰绳的手,微微松了下。
  楮泽蹙眉,忙下意识提醒他:“公子,这可能是我们扳倒他们的唯一机会了。”
  天色碧蓝如洗,蝉鸣喧嚣,长长的宫道上洒满金光,空中仿佛弥漫着草木的水汽,一切都好似风平浪静。
  然陆修沂那低沉的嗓音却穿透重重阻碍,重重地砸在楮泽心上:“人死了便什么都没了,他们所有人的狗命加在一起,亦断断比不上庄妈妈一个。”
  楮泽闻言,怔怔地看着陆修沂策马往回走,一时间如鲠在喉。
  他知道自己跟对了人。
  ***
  陆槐远把庄妈妈从桐州押回来,只因他早便得到消息,陆修沂找到了用以贿赂陇唐那些户主的账本,抽丝剥茧下,他必能顺藤摸瓜寻上陆迦言。
  他周围都被布下眼线,他唯有出此下策。
  直到三人入府,那扇厚重的暗红大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掉外面所有的声音后,陆槐远收起面上的笑,朝陆修沂伸出手:“账本拿来。”
  旁边燃起的碳盆蹿起氤氲烟雾,袅袅消失在虚空中。陆修沂面不改色,薄唇一翕一合:“我要见庄妈妈。”
  陆槐远目光锐利,顿了片刻,才抬起双手拍了几下。
  长廊尽头,两个仆人押着被白布捂住嘴的庄妈妈出来。
  一见来人,庄妈妈登时热泪盈眶,纵是被押着往前走,仍是用力地晃了晃脑袋,示意陆修沂莫要屈从。
  眼瞧着将自己一手带大,他视作亲人的庄妈妈被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厮如此对待,陆修沂强压着翻涌的怒意,咬牙切齿地望着陆槐远:“放了庄妈妈。”
  陆槐远伸出手,仍旧重复方才那话:“账本交出来。”
  陆修沂轻扯嘴角,凉凉一笑:“你觉得你那些看门狗拦得住我么?”
  陆槐远收回手,从嘴里吐出恶毒的算计:“我料到你断不会轻易交出账本,所以我让人给她灌了点好东西,你若不交出来,我便让她给阿言陪葬。”
  “你……”楮泽气得想拔剑。
  陆修沂伸手拦下楮泽,面色宛若浸了墨般,缓缓从胸口里掏出账本扔过去。
  陆槐远扬手接下,细细翻看,确认此乃正本后,便甩手往碳盆一扔,旋即朝后抬下手。
  泛黄的纸张与火苗相撞,霎那燃起熊熊火光,倒映出陆槐远那似鬼魅般的眸光。
  第23章 她岂敢
  小厮得了令,立刻将庄妈妈推过去。
  陆修沂忙接住她,取下嘴里的白布,解开捆住她双手的绳索。
  庄妈妈满脸愧怍,泪如雨下:“沂哥儿,对不住,是老身连累了你,老身年纪大了,活不了几年,沂哥儿不该为了老身向他低……”
  “妈妈别说了,”陆修沂温声打断她,“在我心里,您和我的亲祖母无异,这群人的狗命连您一个指头都比不上。”
  正说着,陆修沂的眼神似刀般剜向陆槐远,“解药拿来。”
  陆槐远朝身旁的管家抬了抬下颌,管家忙将解释奉上。
  眼见庄妈妈将解药服下,陆修沂正要搀着她往外走,陆槐远忽然沉声道:“阿沂,阿言到底是你兄弟,你就不能试着和他好好相处么?非要这般赶尽杀绝?”
  陆修沂脚步一顿,沉默片刻,冷笑:“你倒不如先回去问问你那个好儿子,他有没有把我当兄弟。”
  说完,他扶着庄妈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早年间,和陆槐远彻底闹掰后,陆修沂便搬离了绛阳侯府,在城西买了座宅子住下,如今他便是要和庄妈妈回到城西的宅子里。
  “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公子责罚。”
  陆修沂安抚好庄妈妈歇下,刚将她的房门轻轻掩上,便见楮泽垂首跪地,“你何罪之有?”
  楮泽恭声回:“属下原以为庄妈妈的住处安排得天衣无缝,谁想让侯爷钻了空子。”
  “你我这半年以来皆为官银一案忙得焦头烂额,不消说你,便是我也未曾想到这一点,”陆修沂将他扶起,“所以你何罪之有?”
  楮泽闻言,心中燃起微微暖意。
  在搬离绛阳侯府之前庄妈妈已经被陆修沂送去桐州颐养天年,经过此事,他不再打算将庄妈妈送回桐州,只想让她在这宅子里安享晚年。
  因此前他和楮泽都是大男人,宅子里皆是小厮,没有婢女,他便吩咐楮泽:“我要进宫复命,你留在府里布置下府周围的眼线,以免有闲杂人等过来骚扰,顺便安排人采买几个丫鬟回来伺候庄妈妈。”
  “是。”
  吩咐完,陆修沂当即策马进宫。
  ***
  景淮帝已经等在御书房里,陆修沂只将追踪到官银和销毁瓷器之事禀报,关于账本却只字不提。
  “臣揪不出幕后黑手,有负圣恩,还请陛下责罚。”陆修沂再次单膝跪下。
  景淮帝静静地看着他,他早便收到陆修沂回京的消息,原以为他会立刻进宫复命,谁想半道却被陆槐远截胡。
  半晌,他捻着手中的佛珠走下台阶,伸出手将陆修沂扶起,面上却波澜不惊:“你将官银追回,使国库免受损失,朕和江沙门的将士都感激你,你何罪之有?”
  陆修沂微诧:“陛下……”
  景淮帝拍了下他的肩,往他身后边走边道:况官银一事,势必与朝廷官员有关,上京局势错综复杂,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了此事,他们亦必会有所忌惮。毒瘤要清,但朕并不急于一时。你追回官银,到底有功,说吧!想要什么奖赏?”
  这个结果来得意料之外,陆修沂原本已经做好被问责的准备,谁知素来对他求全责备的景淮帝今日却如此宽容,他怔了一瞬,道:“陛下赏给微臣的东西太多了,臣别无所求。”
  当年他母亲薨逝,若非皇帝舅舅护住他,他早便被陆槐远扫地出门,如今能保留绛阳侯府的世子头衔,也全不过因舅舅之故。
  他倒不是说有多稀罕这个虚名,他甚至恨不能和陆槐远一刀两断,只是这个位子是陆迦言梦寐以求的,他又能稳稳坐在那恶心他,他又何乐而不为?
  景淮帝闻言,面上不由得露出几分喜色,然不过一刹,他收起情绪,回头望着陆修沂温声道:“阿沂,人活一世,最忌讳的是别无所求,权力、财富、美色,你所求哪一样都可以。唯有如此,你才会有往上爬的动力。”
  正说着,他话锋一转:“也罢,你此番立功,朕便封你为怀化将军,掌西营,赐新邸,与宁简行同列。”
  话音未歇,陆修沂难以置信地猛然抬首,眸光中满是震惊,嗫嚅道:“陛,陛下,臣从未领过军,打过仗。”
  景淮帝朗声笑了,转头回到高座上:“你是皇姐的女儿,朕信你可以。且如今国泰民安,海晏河清,亦无需你立刻上战场,况我朝百年来治国之策便是如此,有功则赏,有过必罚,胆敢觊觎国库者,必诛九族。”
  陆修沂闻言,立刻明白景淮帝此举,不过是要告诫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因此他没再拒绝,唯有接下此令。
  回到府中,庄妈妈已经醒来,得知陆修沂要她采买丫鬟,她忙劝了几句。
  奈何陆修沂坚持己见,庄妈妈唯有道:“何必麻烦?新买回来的丫鬟不知底细,我们不仅得费功夫查她,还得费时间观察。我往日在桐州时,倒有两个贴心的丫头,性情温顺,做事得力,不如沂哥儿派人接她们过来便是,也好省一番功夫。”
  有熟悉庄妈妈的人侍候,自然比新买回来的要好,陆修沂略略思量便同意了,当即吩咐楮泽派人到桐州将她们接来。
  任命的圣旨也在午后来了府里。
  陆修沂接完旨,梳洗一番,楮泽方问:“爷可要见姑娘?”
  正在屏风后理着衣衫的男人闻言,想起孟榆那张梨花带雨的脸,欲/火竟以滔天巨浪般的形式在瞬间缠满全身。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陆修沂低低地暗骂一声,穿好外衫,眸子如覆寒冰:“不急,让人盯着,莫要打草惊蛇,有什么事立刻来报。她的好日子要到头了,爷姑且让她多逍遥几日,待爷整顿好西营再说。”
  楮泽垂首应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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